崇川王子依然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脸色苍白,但双眼睛却更清澈,更明亮了。他本来就有着倾城的美。此刻,更像是将自己燃烧了一样,更映出一种撩人的颓废之美。只是,为什么他连微笑都镀上一种黯然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女生们的心像被揪了起来,很痛。
突然,一个大眼睛女生说:“白露没有在脚踏车上!”
白露在哪里?
她在教室学习。
她即将去参加一个高中生数学竞赛。
可是,现在她遇到了瓶颈。
这道问题的解答关键在哪里?为什么她一直找不到?
她想得焦头烂额,眼睛看题看到发涩发红。
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了她的课桌上,朱红色的眼睛可爱地盯着她。
白露探手一抱,白鸽竟然没有拒绝,它只是用自己的爪子挠了几下她的掌心。
在白鸽的褐色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她突然认得这只叫做“白十一”的鸽子了。
这是皇甫烁那个怪人用来传讯的信鸽。
“白十一你送信给我?”白露悄声问。
白鸽用爪子在她的掌心又挠了一挠。
这么可爱?白露不禁笑了,她解下小竹筒,从里面挑出一张小纸条,只有笔迹浅浅的一行字:樱桃园绿亭见!
右眼跳灾,左眼跳财。
白露的右眼一直在跳。
她在犹豫,却不懂得为什么。
学校后山一侧,遍布着樱桃树。
树枝疏疏密密,在一片樱桃中有一个绿亭。
狮峰琉璃薰炉燃出一缕缕细烟。
迷香薰人。
但绿亭中还有另一种纯粹的香,是陆人曦妖野的香。
“水立刻就煮开了。”陆人曦神秘地笑,“白露也该来。”
桃木台几上的火炉发热,不一会儿,长嘴吊顶壶里的泉水果然开了。
白露轻轻地踏上了青石板台阶,径直往里走,坐在了桃木椅子上。
陆人曦不望她,专注地蒸茶。
别人的茶是用来冲的。
陆人曦却用钳子夹住了一块玻璃状的透明板,铺了一层薄薄的茶叶,在炉火上烘烤。
一小粒一小粒的茶叶“蹼”地舒展开来,原始的茶香弥漫在绿亭中。
陆人曦满意地一笑,将茶叶拨入长嘴吊顶壶中。
炉火恰在这时熄灭。
他提着长嘴吊顶壶冲出了两杯茶。
陆人曦在蒸茶时,那一股妖娆之气似乎瞬间消失,他正襟危坐,显露出从来没有的认真。
平时的陆人曦是捉摸不定的,像云像雾又像风。
蒸茶时的陆人曦没有了一种妩媚之美,却令白露看到目不转睛。
“请。”陆人曦递过一杯茶。
白露虔诚地双手接过,凑近一闻,如嗅到了田野的自然之风,浅抿了一口,她不禁闭上眼睛。
陆人曦温柔地说:“是不是很想哭啊?”
白露低下头,泪水噼啪噼啪地往下滴,一会儿,再抬头,微笑,眼睛澄清,她望着陆人曦,真诚地说:“谢谢。”
“哈!”陆人曦却大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烘焙茶叶时用辣椒粉作调料,所以你才忍不住要流泪。”
他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白露轻轻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陆人曦不笑了,他露出被感动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瞬间。
“你至少要问一问我为什么找你来啊?”陆人曦问。
“我来了你就会告诉我的。”
“你也不好奇白十一怎么找得到你?”
白露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眨呀眨,像是会说话一般。
陆人曦没辙了,他不知道与多少女生对望过,是经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见过****的眼睛,冷淡的眼睛,狂热的眼睛,可爱的眼睛,但绝没有一双眼睛像她那样的宁静。
他斗不过这种无欲无求的清澈,只好说:“我让白十一闻你头发的味道,没想到它竟准确地找着你,我还想着若傻十一找错了人,怎么办呢?”
“我的头发?”白露疑惑地问。
在陆人曦的富贵蛇纹链上缠绕着一小撮发丝,几乎看不见,
陆人曦的耳根都红了,他把手藏到身后,不自然地笑,“你的头发本就稀疏,还一直掉发,那怎么得了?”
“你在梧桐树下捡我的掉发?”白露又问。
陆人曦微不可微地“嗯”了一声。
白露哭笑不得,“曦大叔,你也不理自己柔软的长发多女性化,还来管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叫我‘大叔’!”陆人曦气怒,正欲发作,忽听到白十一扑扇着翅膀飞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男生。
睫毛长得像洋娃娃一样长的陆人明。
神一般的少年——皇甫烁。
皇甫烁安静地看着白露,他的眼睛似有雾气,迷茫而清冷。
白露却觉得皇甫烁并不是在看她,他的目光穿过她的身体,望向远方。
“这不是‘爆泪’茶的香气吗?”陆人明不动声色地说,“我还向你讨过一次的。”
陆人曦脸红了!
陆人明继续说:“我记得那时你说已经没有了。”
陆人曦浅笑,猫一样攀上陆人明的臂弯,撒娇着说:“明最讨厌啦,专挑曦的刺找曦的碴。”他眨眨媚眼,又说,“要不要吻一个作补偿?”
陆人明一本正经地点头,“唇吻。”
陆人曦跺脚,嗔笑,“那等到……”
白露看着他们,却不再有恶心的感觉。
皇甫烁唇边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笑起来有一种纸醉金迷的感觉,他说:“你不觉得无法接受曦和明吗?”
“为什么这样问?”
“原来你也是一个开放的人。”皇甫烁轻轻地说。
这一个神一般的少年虽然微笑如春风,但似乎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心灵深处蓄满了疏远与隔离。
白露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情人之间有一种相处模式,父母与子女之间又另有一种相处方式,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也自有不同。人有千面,哪能强求一致?曦和明是兄弟,他们如何相处又何必我们外人说三道四。”
皇甫烁不语。
白露又说:“何况,我知道曦和明是在开玩笑。如果他们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乱伦玻璃恋,不是应该更隐秘一些么,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
如玉石般清冷的皇甫烁笑了,他淡淡地说:“曦,明,不用做戏了。”
绿亭中茶香正浓。
陆人曦懒洋洋地依在陆人明膝上,无精打采地叹气,“做惯了戏,现在被人看穿倒觉得不自在,真是不好玩。”
陆人明宠溺地听着陆人曦发牢骚。
其实——他与陆人曦已经常常分不清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了。
白露就着茶杯抿了一口,“你找我是为什么?”
她淡淡地望着皇甫烁,“白十一是用狼血饲养的蒙特鸽种,野性而忠诚,绝不会为了主人之外的人传信。”
皇甫烁一笑,神色间有些赞赏,“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他拿出一块十六开大小的烫金檀木,抛给白露,“这是黑道帮派以前用的挑战书,想不到如今还见得到。”
那一块十六开大小的檀木,薄薄的,却出其的重。
白露抢在手中,右眼跳得更厉害。
她的眼光掠过最后一行的署名,就连心也激烈地跳了起来。
“昔日黑道挑战书有三种。一种为竹片,是点到为止的邀战;一种是铁片,是派别争占地盘的三局两胜战;另一种檀木,是高手对决,若是檀木烫金边,便是死战。”陆人明在旁解说。
“什么是死战?”白露木然地问。
“决战双方,非得有一方倒下,挑战才算结束。”皇甫烁轻描淡写地说。
坐在桫椤的阴影中的陆人明,神色平静,目光落在了长发少女白露的脸上,他想从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找到一些猜疑,一些害怕,一些愤怒。
猜疑挑战的真正原因。
害怕可以预知的死战的结果。
愤怒于白崇川下的挑战决定。
但没有。少女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澄清如洗,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泛起涟漪。
白露假装着平静,头脑中的思绪却像是一团乱麻。
她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场决斗你有多少胜算?”
“我没有任何的胜算,”皇甫烁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冷清与讥讽,“但白崇川也没有任何胜算。”“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白露听不懂。
陆人明突然开口:“意思是决斗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白露的脸色瞬间发白。
“别吓唬她了,”陆人曦看着白露,柔声说,“事情也不见得有那么糟。”
白露感激地朝他一笑。
陆人曦接着说:“烁,你不要应承挑战就好了。”
绿亭很静。桫椤的树叶沙沙作响。
皇甫烁的头发如丝绸般顺滑,比起任何一个女生的头发都美都长。
若是别的男生留这么长的头发,只会让人觉得猥琐,但皇甫烁无论如何,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令人觉得贵气!
他高傲地一笑,说:“皇甫第一组里没有孬种!我必不能辱没‘皇甫’这一姓氏!”
这一刻,陆人曦突然明白了,皇甫第一组为什么能与光虎堂成为黑道最大的两大派别,而皇甫家族一直牢牢地掌握着第一组的大权。
那是因为,一股永不服输的霸气。
皇甫家族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
“如果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白露痛苦地笑,“难道你认为哥哥会听我的话,我有能力劝哥哥取消决战?”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了出来。
皇甫烁又笑了,从进入绿亭到现在,他似乎一直在笑,但白露却觉得这时的微笑很怪异。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在我的生命中,有三个人非常的重要,是永远也不能割舍的。他们其中的一个叫做皇甫天伦,是我的小叔。”
白露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落在陆人曦的手背上,凉凉的。
“而你,是我的堂妹!”皇甫烁轻轻地说,“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名字——皇甫小薇。”
白露终于抬起头,泪水像溪流一般,问:“这就是你答应挑战提出的条件吗?”
她从绿亭中跑了出来,往着樱桃林的深处而去。
“白露——”
陆人曦喊着,他修长的手指抓住了白露衣袖的一角,白露回过头望他,那凄清的哀求眼神让他一寸一寸地放开了收拢的手指。
“让她去吧,她需要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皇甫烁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慢慢地说。
陆人曦回过神来,他一直很妩媚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说不清楚的愤怒与焦虑,大喊着说:“都怪你!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让她这样难过,也不会帮你了!”
陆人曦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也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他也跑出了绿亭,媚眼中似乎有荧荧光芒。
陆人明向皇甫烁传递了一个歉然的眼神,追着陆人曦去了。
天空依然那么的清澈。
绿亭中却只剩下残茶。
皇甫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了很久,他慢慢地站起身,眼神里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痛楚,他对着空气,似乎是在表白着什么一样地说:“如果在决战结束后才知道这些,那不是比一开始就知道残酷得多吗?皇甫小薇,你会不原谅自己在这一场决斗中扮演的角色的!那个时候应该会更痛苦吧?”
他往着明镜湖畔走去,背影修长而冷清,但这背影,绝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无情!
最新一期的时约校报出刊了。
时约校报的记者佘淼从来没有见过小小的编辑部外方寸之地居然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人。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高中生像沙丁鱼一样聚集在外。
“如果,这些同学是为了校刊而来就好了。”摄影记者吴振东感叹地说。
佘淼剜他一眼,嗔骂着:“是谁在外面放风声说今天陆人明会接受本报采访?”
吴振东委屈地说:“我只是跟我的好兄弟小马提了一次。”
佘淼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而以手托腮,喃喃自语:“为什么陆人明会接受采访呢?”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不知道曦王子会不会一起来呢?”
“花痴!”吴振东不客气地批评。
“哈,不知道是谁花痴呢。”佘淼大声地说,“上一次在白房子前拍崇川王子时,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伙把镜头对着他的妹妹白露猛拍一通呢!”
吴振东脸色发红,捂住了佘淼的嘴,说:“小声些!小声些!别让人家听到了误会。”
佘淼正想挣脱,却发现吴振东像被魔法魇住了一样,怔怔地望着窗外。
在一群活泼的,天真的,可爱的高中生中,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少女,此刻,她脸色苍白,一双黑瞳却亮得吓人。
少女戴着黑框眼镜,低着头走路,神思茫然。
吴振东傻傻地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关怀。
少女慢慢地穿过人群,消失在编辑部后的小路。
“喂,呆雁!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佘淼的话语中有一种酸酸的醋味。
吴振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编辑部外的人潮突然涌动了起来。少女们的脸色潮红,几乎不能呼吸,在这一刹那间……
仿佛有风带着大海和飞鱼的味道吹来。
仿佛有星星带着亮晶晶的光坠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