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握着拐杖的手有些微颤,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坐上了车。
黑头轿车驶远了,水花又再次喷溅在半空中。
她站在门边,看着他,有好多的话想问,有好多的事想做,但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站在原地,昏眩地看着那个男人泰然自若地洗着车。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将车上的泡沫都冲洗掉,然后开始收起水管。
她看着他熟练地将水管卷成一捆,挂在肩头上,转身朝屋子走来,他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来,神情有些复杂难解。
他没有开口,只是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他肩上的那捆橘黄色水管还在滴水。
她仰头看着他的眼,好半晌,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和他说我病了?”
“嗯。”
“你另外成立了一家公司?”
“嗯。”
“多久?”
“十几年了。”
“做什么的?”
“贸易和货运。”
“你不下山处理生意可以吗?”
“我有合伙人,他可以处理大部分的事,其他透过计算机和电话沟通就行了,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再说,我其实也已经将大部分的股权卖给他了。”
难怪他之前总是忙得没日没夜的,她还以为是因为煌统的事,谁知道他还在外面弄了另一间公司。
“为什么……你不回去接手煌统?”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直接令她喉头一哽,一时有些无言。
她忍住几欲夺眶的泪,继续问道:“慈善基金会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为你做的。”他看着她,哑声道,“我去问过遞了,她告诉我,只有在我弥补以往曾做过的错事之后,你才能解脱,我不知道那要花多久,我只能尽力去做,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也许要好几辈子,但只要能解开你身上的诅咒,我就会一直做下去。所以我把赚来的钱都拿去成立基金会,就算在我死了之后,它们也会一直存在,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然后总有一天,你的时间会开始流动……”
他的表情好温柔、眼神好温柔、声音好温柔,她看着他,泪水不自觉滑落。
埋藏在心底的疑问一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可不管她问什么,他都回答得清清楚楚,完全坦白毫无隐瞒。
忽然间,她晓得,他一直都在等她问。
“为什么……你不说?”她哽咽开口,泪水模糊了视线,将他变得朦胧。
“在你心目中,我早已失去了信用。”他抬起手,怜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你若不想听,我说再多都没用。”
“如果……如果我一直没有问呢?”
“那也没什么关系,等我在这里住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会知道了,我说过,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你确定……你真的想留下来?”她语音破碎。
“再确定不过了。”
“这里……很无聊的……”
“我倒不觉得。”他一扯嘴角。
“你要是下山……可以赚更多钱的……”她泣不成声,逼自己提醒他,“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钱,我赚得够多了,对我来说,它们的确有其必要性,因为它可以帮基金会做更多的事,所以我还是会继续赚钱,但我绝对不会为了赚更多的钱而离开你,我要是傻得为那几毛钱离开你,才真的会后悔。”
他抬起她的下巴,哑声道:“在我残缺不全的生命中,只有你是最真实地存在,如此美丽、如此清晰……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过下去……”
她泪流满面,哭得无法自已。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肩上那捆水管,将她揽入怀中,拥着她轻轻摇晃,轻声安慰:“嘘,别哭……别哭了……”
她环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呜咽着、啜泣着,久久无法止息。
那一日,阳光很暖,天很蓝。
她不晓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知道他一直很有耐心地拥着她、安慰她。
他的胸膛很温暖,规律的心跳在皮肤下跳动着,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