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突然冒出丧情、绝杀这两人,朱小指素来看不上他们,且以他们的功力,又如何是她“别梦寒“的对手?
朱小指一声冷笑,在这雪花纷飞之中,依旧是妩媚动人,她弹了弹落在指尖上的一片雪花,道:“凭你们?”
她说着手起兰花指,指尖修长,柔荑轻转,手腕上的铃珠便随之发出悦耳的响声。
一舞离别恨,一梦尸已寒。
朱小指的“别梦寒”是最美丽的诱惑,也是杀人于无形的最好利器,可是当她正准备施展出她这套成名绝技的时候,突然,她听到了极其刺耳的声音。
只见绝杀星君的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个样子古怪,似埙非埙,仿佛以兽骨所制成的东西,他一边吹着那物什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看着朱小指笑了起来。
绝杀星君一张可怖的脸,笑比不笑更加丑陋。
朱小指瞪了瞪眼,举着皓腕不为他所动,然而她正准备以“别梦寒”御敌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铃珠里面溢出了红色的血,并不止是她手腕上,还有腰间,以及制作成项链和头饰佩戴起来的那些铃珠,里面都溢出了暗红色的血。
“别梦寒”乃裘夫人以“九天十地魔阵舞”演变而成,除了身法与步法的独到之处外,还有一样关键在于养在铃珠之内的蚀心虫。
蚀心虫以用独门秘法佐以鲜血为灌,使其在铃中存活,受施养着的召唤,以振翅发出人耳所听不到了音频,却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此种秘法源自异族邪术,诡异不可思。
蚀心虫不惧水火,百毒不侵,生命力非常顽强,可是绝杀星君拿出的这个东西,发出的声音竟然可以让蚀心虫短时间爆裂而亡?!
朱小指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方式可以轻而易举的破解她的“别梦寒”,她绝丽的脸上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如果蚀心虫死了,她的别梦寒也就废了!
“不——”朱小指举着鲜血淋漓的双腕,厉声惨呼:“不会的!不会的!”
全都死了,蚀心虫全都死了,这比捅她一刀更让她痛苦。
那边的丧情星君见状,十分愉悦,道:“你的武功是裘夫人给你的,相爷说,你既然背叛了明月楼背叛了裘夫人,自然就要收回你的武功。”
裘夫人既然能将“别梦寒”教给她,又怎么会没有破解之法?
只是朱小指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因为有别梦寒,所以朱小指才是朱小指,如果没有别梦寒,那么她也只不过是个美丽的女人而已。
明月楼能够成就她,也就能够彻底的毁了她。
朱小指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不会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她助纣为虐,害死过很多人,如果说冥冥之中,真有因果报应只说,有一天,她一定也会死于非命。
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比起来,她更怕的是一天天看着自己变老,变丑。
她希望自己能死在四十岁之前,最好是在漫天晚霞的时候,身处轻风卷起花瓣如雨之中,以最美的姿态咽气于心爱那人的怀里……
朱小指是个多情的女人。
当朱小指发现自己处于劣势,顾不得痛惜那些惨死的蚀心虫,她提起轻功转身就逃,她的轻功超凡,比当年的“风公子”风厉行也不逊色多少,然而面前的这俩人早就防着她这一手,于是丧情星君极快的甩出他的追星锁,缠住了朱小指的右脚。
丧情星君的追星锁有两道,一道缠住她的右脚,第二道紧接着如蛇一般向她袭来,朱小指转身冷眼一横,伸手截住,拉住了第二道锁链。
与此同时,绝杀星君做了一件他早就想做的事,以迅雷之势的扑上去,趁机挖掉了朱小指的一双眼睛!
两团血肉被甩在了雪里,红红白白,触目惊心。
“啊——”朱小指捧着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睛惨呼起来,其声凄厉,惨不忍睹。
绝杀星君却还没有停,趁着朱小指痛失双眼,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又连连出刀,分别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朱小指倒在了雪地里,就像一朵凋谢了的玫瑰,只剩下单薄的残枝在寒风中喘息颤抖。
“你弄她的眼睛干嘛!”没想到丧情星君反倒不满了起来,指着绝杀星君埋怨:“我们说好了的,这样一个美人,你挖了她的眼睛,暴殄天物,叫人兴致全无!”
“哼,这婊子一贯狗眼看人低,老子早就想挖了她一双眼睛,你看还给留她一口气,你若还不赶紧,那老子可要先来了,嘿嘿,到底是个绝色美人,身娇体软,人都说死在她肚皮上都值了,今日可要好好过过瘾……”
朱小指虽然失去了眼睛,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但她还能听得到说话声,如果说之前还曾抱着一线生机,那么此时早已心如死灰,她没想到自己最终会载在自己最看不起的两人手上,当年在明月楼里,她看这俩人一眼都觉得恶心……这是李相的报复吗?偏偏要让她落在他们手中……
朱小指已有求死之心,然而那丧情星君是个中老手,既然有心要沾一沾这绝色美人,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她自杀,上前捏住了她的下颚,扯了一片衣角,满满塞在了她口中,然后将她拖到了望风亭里,解开她的裘衣,铺在地上。
可怜朱小指,就这样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秦子澈要去奉安,他并不知朱小指在望风亭等他,他的境遇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丈夫志在天下,而现在正是一个属于他的乱世。他信心蓬勃,崭露头角,而且前途越来越光明,于是朱小指对他,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他还是把她带回了昭南,带进了王府,他对她并非只是利用而已,只不过当一个男人野心太大,是无法将所有的感情倾注于儿女情长上的。
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也最让女人寂寞。
也许他和很多人一样,总以为还有时间,等他歇下来的时候,他可以补偿她。
那天他带着随人亲信在风雪中赶路,因为天气的原因,行程比原定的要慢了,那时他望着漫天风雪,突然想起了朱小指。
朱小指最近的来信中说她搬出了昭南王府,只这一句话,足以说明她在王府中的境遇。
秦子澈是希望她能得到王爷和王妃的认同,毕竟他的婚事尚须王爷和王妃的同意,然而最近传来的消息,王爷似乎有意他另择了一门亲事,也难怪朱小指会气得搬出去。
王爷的命令,他是无法违背的,也不会去违背,所以他在想,是不是应该把朱小指接到身边来?前线虽然苦一点,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放在王府那样的地方,到底是埋没了她。
秦子澈没有想过拒绝王爷为他所定的婚事,显而易见,他喜欢她和一定要娶她是两码事,就像他的感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一样。
王公贵族的婚姻,不过而已。
秦子澈的行程慢了,但最终还是到了望风亭,然后……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就好像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他的整个思想出现了断层。
躺在血泊里的,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朱小指的眼睛瞎了,手脚筋被人挑断,身上是被凌辱之后的痕迹,秦子澈抚去落在她身上的雪,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包裹起来,抱在怀里为她输送内力,然而他心里清楚,她救不回来了。
身受重伤,又赤身露体的在冰天雪地里不知冻了多久,就是大罗神仙也就不回了。
“小指……”秦子澈的眼睛红了,就如有人将他的心戳了个千疮百孔:“……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她很出色,太出色了,所以他看惯了她的妖娆和狡猾,渐渐的忘记了去替她担心。
他不该将她丢下的,或者不是这场可恶的风雪,只要他能早一点赶到,也许就能……
“你醒过来……不要死……”秦子澈挨着朱小指的鬓角,她的鬓角被打湿,也许很快就会被凝为雪霜。
如果朱小指活着,一定十分快活,她不止是第一个让秦子澈流露情绪的人,甚至是唯一一个让他流泪的人。
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会得意洋洋的勾着他的脖子问,现在你可知道,谁比谁更厉害?
或者还是有奇迹的,朱小指的嘴唇动了动,是否因为在枉死道上听到了他的声音,念念不肯离去?
看到她还存着一口气,秦子澈温柔抚摸过她的额头,含泪轻轻的吻了上去。
“没事的,我们没事的,告诉我,是谁干的!”
朱小指的嘴巴动了动,秦子澈要凑上去才能听得到那三个字——明月楼。
秦子澈的红红眼中闪过浓烈的恨意,明月楼,李相爷,我秦子澈跟你们不共戴天!
朱小指的嘴巴仍在动,秦子澈凑上去听了,原来是朱小指在问——
我是不是很丑……你还……喜欢我吗……
她是一个极爱美的女子,将自己的容貌看得很重要,她一生最自豪的就是生得比其他人都漂亮,可是她现在……
“不,你很美。”秦子澈抚着她的脸庞,泪水滴落在包裹着她,的披风上。
“……就像我第一次见你那么美……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喜欢你……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我是个混蛋……是我配不上你……”
“小指……我对不起你……”
秦子澈泪涕横流,惊慌失措,狼狈得不像是他,但这一刻他不是昭南王的二公子,不是明月楼那个白衣如雪的狄惊雪,他只是他自己。
只不过朱小指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死的时候,没有漫天云霞,没有轻风卷起花瓣如雨,只有穷山恶水,凌冽的北风已经漫天冰雪。
但是她最终的确是死在了心爱人的怀里。
一场战争,总会让人失去什么,而有的人,却期望从中获取利益。
在前去奉安的路上,秦子澈想了很多,想到自己一辈子藏在人后的母亲,想起了幼年时,母亲拼命摇晃自己肩膀,告诫他不要展露自己才能时露出的惊恐的表情,想到了自己器宇轩昂的大哥秦子昂,想到了那个被骄纵惯了的三弟秦子纠。
可是唯独不敢想的,就是刚刚被他亲手埋葬朱小指。
是的,他有野心,这个野心只有一件事——得到一个公平的机会,而不因为他庶出的身份将他埋没。
这一场战争,在给予他的同时,也让他失得太多,太重。一夕之间,他再也没有了满满的意气风发,只余下浓烈的恨意。
他似乎想得太出神,或者他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只能勉力维持出冷静的模样,直到他在偶然路过的热茶铺子里,看到了另一个和他一样失去的很多的人。
他遇到她的时候,那个人端着一碗热茶发呆,热气熏红了她的眼睛和鼻头,看上去就和别的流离失所的女子一样,正在为什么事忧伤。
但是他知道,她绝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因为她是花鸢。
“我就是狄惊雪。”秦子澈出现在花鸢面前:“我救过你的命。”
“现在,我想请你做一件事情。”秦子澈看了一眼花鸢身旁,那个刻着名字的头盔,道:“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做到……”
“结束这一切……杀了李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