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央睁开眼,目光清亮,隐隐透着深重的忧郁,“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这不像你。”
“不为什么!你难道不想救如媚?”恋瞳咬唇,“我才不相信。”
“我其实并不关心解咒的事,随你信不信。”少央重又闭上眼。
一路上姬少央再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飞机抵达上海。
九命和昼夜带了大批人马在机场迎接。
“你们都来了?”瑟司满意地笑笑,到了自己的地盘,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止我们,”昼夜说,“还有如媚小姐。”
有人推着轮椅出来,如媚安静地坐着,风华绝代,抬眼看到站在舷梯上的少央,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嗯。”少央走上几步,蹲在她面前,柔声道,“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如媚点头,浅浅的微笑动人心魄。
恋瞳想说话,嘴里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好了,请放恋瞳小姐回来!”紧随其后的千代家扈从大声说。
恋瞳没有动。
少央站起来,笔直地朝恋瞳走去,一步一步极缓慢极沉重。
恋瞳抬头看他,面前那张脸惨白无血色,眼珠出奇地黑,又好像燃着焰火,带给她烧灼般的痛楚,那一刹那,恋瞳明白他一定会放她回去的,只是,此生此世,再难相见。
“这个——”少央执起她的手,掌心微微一凉,“送给你。”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恋瞳忍不住问,虽然明知道答案,可是总不能死心的呵。
“我也不知道,”少央苦涩地笑笑,“我想,如果我们不再见面,那样会比较好。”他垂下眼敛,淡淡地说,“再见面我们很可能变成敌人了。”
恋瞳顿觉全身冰凉。
“人始终是不能摆脱命运的。”少央叹息似的低语。
“为什么?我又不会怨你!”就算他是为了如媚利用她也好,她其实并不怨他啊。“我们没有敌对的理由。”
“别说了!”少央掩住她的嘴,恋瞳感到那只手如冰一般寒冷,他摇头,“没有用的,你的家族不会原谅我,我们注定是要对立的。”
是啊,无论是漠司哥哥也好,阳俊也好,他们都是那么骄傲的人,不会原谅他的!
“解咒的关键语,”恋瞳颓然低语,“我会想办法给你,你等着。”
“我会等着的,等到有一天……”少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蓦然转身,“你走吧!”
九命与昼夜带人退下,千代家的扈从一拥而上,护着恋瞳退回舷梯。
少央像是变作化石一般,站在原地,两眼望着已经腾空而起的飞机,越飞越远,渐渐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仍是一动不动。
“她已经走了!”瑟司叹了口气,也许,只有他才明白姬少央心里在想些什么。
少央听若不闻,良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就连我自己也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啊。”说着闭上眼,整个人像被砍倒的树一般,笔直地倒下。
“少央!”所有人一拥而上。
“他只是太累了。”瑟司及时地托住他的身子,探手一摸,四肢虽然冰凉,身上已经烧得如火如荼,“他已经坚持了七天,现在能晕过去,对他反倒比较好。”
“早说过不能让他去东京!”昼夜皱眉,“中了六枪的人,简直是去找死!”
“千代家的毛丫头被他哥哥软禁,你以为我们姬少爷放得下心吗?”瑟司翻了个白眼,“能活着回来就算是上天厚爱了!”
成田机场。
“谢天谢地!”林婆婆第一个抢上来,“恋瞳小姐,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任性的丫头!”千代漠司虽然生气,却也不好过于责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轻易信人!帮着外人骗哥哥说不舒服去医院,结果呢?被人绑到上海。”
“算了!”山田阳俊劝道,“恋瞳能平安回来就好,她哪里知道那些人的诡计呢?”
“你呀,比我还惯着她!”千代漠司摇头,“父亲来了电话,事情基本已经定下来,新年的时候就办了吧!”
“会不会太急?”山田阳俊忍不住笑意,“还是先问问恋瞳的意见吧!”
“什么事?”恋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和阳俊的婚事。”千代漠司淡淡地说。
“为什么?”恋瞳瞪大双眼,老天,怎么她刚离开一天,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山田老头被我们杀了,阳俊继任组长,你们如果结合的话,象征千代家和山田组的合作,对大家来说——”
“就因为这个,你要牺牲自己的亲妹妹?”恋瞳大喊。
“这不是牺牲!恋瞳,我是——”山田阳俊垂头恳求,“真心喜欢你的!”
“……”恋瞳转过脸。
“阳俊,你和林婆婆先走,”千代漠司冷静地吩咐,“让我和恋瞳谈谈。”
“请不要为难恋瞳小姐。”山田阳俊请求。
千代漠司微笑,“放心。”
“恋瞳。”直到他们两人去远,千代漠司才低声道,“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一定要你嫁给阳俊?”
恋瞳摇头,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珠打在脸上,生疼。
“如今我们已经正式跟姬少央为敌,如媚一回去,他就再无顾忌,恋瞳,我了解姬少央,他是一定要报仇的。”他转过身,摸着妹妹冰凉的脸颊,“有句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恋瞳,姬少央是在利用你。”
“不!”恋瞳直觉地反驳。
“他若不是利用你,又何必专程跑到东京来?”千代漠司摇头,“他把你骗出府,又利用你逃出东京,你可能不知道,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已经把解咒的关键语告诉他了!”
“不、不可能。”
“姬少央利用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千代漠司冷笑,“至于阳俊,我觉得他人很好,父亲也是同意的,恋瞳,你难道连漠司哥哥也不相信了?”
“不,我相信漠司哥哥。”恋瞳茫然摇头,一直以来,她都是信任他的!
姬少央已经取到了解咒的关键语?原来,她真的就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心中仅有的一点期望骤然熄灭,“漠司哥哥,那个关键语,是什么?”
“我爱你。”千代漠司冷淡地说,“只要姬少央跟如媚说这三个字,她的催眠术就会解开,就会记起以前的事,我想,他们会再续前缘吧。”
关键语是我爱你?少央,他会亲口对那女子说“我爱你”?
恋瞳颓然垂首,“我答应你。”
“我知道阳俊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他不会为了你反叛山田,恋瞳,你也要好好待他才对。”
“嗯。”
“虽然哥哥也舍不得,但是,到新年那天,你们就结婚吧。”千代漠司温柔地取下围巾,替妹妹围在项上。
“啪”的一声,水杯摔在地上,化成千万块细碎的星点。
“怎么样?”瑟司抢上前,“有没有伤着手?”
少央怔怔地盯着突然失力的右手,刚才那种可怕的空洞的感觉是什么?
“想喝水的话,叫一声嘛,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不要随便逞强。”瑟司扶他躺好,皱眉道,“你一直在发呆,怎么了?”
“没事。”少央只觉得一阵阵昏眩,也许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你到底觉得怎么样?”瑟司几乎快不耐烦,“前两天病得稀里糊涂,醒过来又不爱理人,我跟你说,黑熊现在还留在山田组,你要是不振作,以后的事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少央平淡地说,“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
“我决定?”瑟司冷笑,“没错,我是可以决定!那我问你,如媚怎么办?千代家又怎么办?我真的可以决定?”
“当然可以!”少央僵硬地回答,翻过身不理他。
“我是无所谓!”瑟司冷淡地说,“就怕你受不了,病得要死要活还叫着那丫头的名字,我就不信你能忍多久!”
“你说什么?”少央倏地转身,却因为动作太大疼得皱眉。
“我在说你!”瑟司不客气地说,“大概你是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数不清有多少遍,烧得最厉害那天晚上,这里的医生再三嘱咐我,要是你天亮还不能清醒,要我一定把那丫头找来。”
“别说了!”少央打断。他当然知道,昏迷中,如同烈火焚身的煎熬里,到处都是恋瞳,微笑的、哭泣的、生气的,怎样的都好。第一次,他在噩梦中没有见到勇哥,或是母亲,或是血。
“少爷!”菊香提着食盒进来,“我煮了四样清淡小菜,你尝尝。”
“媚她今天怎么样?”
“一直坐在花园里发呆,有时候看天,有时候看地,有时候摘朵花看着笑……蛮悠闲的样子。”
“其实,能够遗忘,也是件幸福的事。”瑟司打开食盒,美美地吸了口气,“好香!”
菊香夹了一筷清炒芥蓝,喂到少央嘴边。
少央摇头不要,“还有其他的消息没有?”
“我出门的时候,九命和昼夜正在商量事——”菊香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东京那边,新年的时候有一场重要的婚礼,说是千代家和山田组联姻。”
瑟司几乎没被一口菜呛住,一把捂住菊香的嘴,嘻嘻笑道,“没……没有的事。”
“山田组不是已经由山田阳俊接管了吗?”少央疑惑地问,“怎么还会联姻。”
“是啊是啊!”瑟司一脸干笑,“菊香听错了。”
“难道——”少央猛地坐起来,似乎是挣裂了伤口,白色的病服隐隐现出血色,他却不理会,“难道是恋瞳?”
“你在干什么?”瑟司大惊,“快躺下!你不要命了?”
“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既然瞒不住,不如趁早断了他的念,“千代恋瞳和山田阳俊新年成婚,婚礼的事整个东京,不!是整个日本都传遍了!”
“你骗我!”少央红了眼。
“我何必骗你?”瑟司叹气,“实话告诉你,你病得最厉害那几天,我怕你捱不过来,派人去东京请她过来。"
“她怎么说?”少央几乎是急切地问。
“拒绝了!”他派去的人,甚至连千代家的门都进不了。
“拒绝了?”少央茫然地重复,忽然一把抓住瑟司的手,像是攀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力气大得几乎把瑟司的手骨都捏碎了。“恋瞳是不是又被软禁了?她是不是被逼的?”
“不可能。”瑟司冷酷地回应,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你自己看吧!”
头版头条,一张巨幅照片,正是恋瞳与山田阳俊,两人携手出席东京市长举办的晚宴,男子高大俊挺,女子面含微笑。
“不,这不是真的。”少央喃喃低语,“我费了那么大的精力是为了什么?她怎么能再跟山田阳俊在一起?为什么?”“少央,别胡思乱想了!”瑟司扶着他的肩膀,很怕他忽然晕过去,“那个女人,注定不属于你,你又何必苦了自己?”
胸前殷红的色泽越来越重。
“恋瞳她不可能嫁给山田阳俊!”少央不理他,“我不允许,我绝对不会允许!”
瑟司摇头叹息:“我去请医生过来!”
五分钟后。
“他人呢?”瑟司冲进来,气急败坏地问已经吓傻了的菊香。
菊香指指窗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隐约的血迹一点点滴在地上,从床边到窗台,再延伸到……
“他疯了!”瑟司惊恐地说,“快追!”
姬少央,他竟然从窗口跳下去。若是平常,他一点也不担心,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