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大清夜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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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出水荷花(17)

第四回无地可著

崔咏荷仍然张大了眼睛,尽管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就算看到了什么,脑子里也无法弄明白。忽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全身一颤,从未感受过的男子陌生而强烈的气息在这一刻将她完全包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这些温暖的感觉,柔美异常却又可怕地叫她全身的血液急速流动,整个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似是连胸膛都会被撞破。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可怕,却这般美好,美好得令人不舍。

美好到令人失去思考的能力,美好到明知到这应是世间最最恐怖最最可怕的事,却全身软弱得不能再动一指发一声,只是不能分析到底是无力反击还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切。

那样的温柔,自唇舌交缠,这般温热的气息,自他身上,来到她体内,又回报于他的唇边。气息交流,带着两个人的体温,悄悄包容一切。似是随着这无形的气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因此而融为一体。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隐隐约约明白,却又不甘不愿不想明白。

为什么我不动?为什么我不推开?为什么我不生气,我不打人?

不不不,这不是我。

这只是梦,这一定是梦,这只能是梦。

“三爷!”王吉保粗大的嗓门不识相地震碎了满园的温柔,沉重的脚步急促接近。

不是梦!

竟然不是梦!

崔咏荷猛然醒转,拼力推开福康安,一抬手,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打过去,然后猛跳起来,转身就跑。

福康安浑然不觉得痛,眼神仍带点迷蒙,望着崔咏荷无限美好的身影渐渐跑远,他本能地站起身来,抬腿想要追。

“三爷!”熟悉的叫声越来越近了。

叹了口气,不自觉地锁了眉头,沉了脸,望向刚刚跑进园来,浑然不知惊破何等好事的王吉保,“什么事?”

“府里传来消息,大人下朝了,有急事要见三爷。”

重重地叹了口气,扭转头,望了望荷心楼,忍不住又轻轻地叹息一声,唇边却悄悄地漾起了笑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王吉保惊异的眼神,背了手,转过身,徐徐迈步往外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王吉保,惊奇地发现他自小服侍的爷,就连背影,似乎都透着一股子欢喜。

福康安心情很愉快,愉快到骑在马上时,觉得风吹到身上特别温柔,天上的阳光特别明亮,夏日的闷热也变得可爱起来,更加不曾发现,自己一路上都在无意识地哼着轻快的歌谣。把身后的王吉保吓得嘴巴越张越大。

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进入府门,看到当朝第一宰相,自己的父亲,傅恒傅中堂为止。

“阿玛?”

父亲脸上奇特的沉重,令福康安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一沉。

父亲为军机首脑,掌举国大事,任何事皆能举重若轻,安然处置,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阴郁的表情。

“回来了,去准备一下,休息几日,你又要出京作战了。”傅恒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连眼神也是沉重的。

“又出兵?这么快就要打仗了?”福康安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又要出兵了,不知这一次要出去多久,再回来时,那个爱耍脾气的别扭女孩又要发什么性子?唉,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一点点进展。

“是白莲邪教的人闹事,虽然你刚回京,这么快就又让你出去不太合适,不过,皇上六十寿辰快到了,举国都在大兴地操办和准备着,这个时候,非得讨个好彩头,只有派常胜将军你出马,才能保证不败,也免得扫了皇上的兴致。”傅恒语气平缓,这位天下第一权臣,眉宇之间,全是倦容。

“阿玛?到底出了什么事?”福康安终于发现父亲表情奇怪了。

“皇上禅位之心已经很明确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劝阻,只怕这一次寿诞之后,我大清便要有新君临朝了。”

“皇上年事已高,能在这时禅位让政于青壮新君,于国应该是好事啊,阿玛,你为什么如此不高兴?”

傅恒看看自己英武挺拔的爱子,勉强地笑了一笑,“阿玛很高兴,这么多年,放你出去打仗,真刀真枪地干出了自己的功业,而没有在军机处做官,你才能到现在还保持这样光明爽直的心地,不像你阿玛,已经习惯了种种的诡谲心思和权术机谋了。”

福康安从不曾见过父亲如此沮丧凄凉,声音也不由得慌急了起来,“阿玛,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孩儿太过蠢笨,无法为你分忧?”

傅恒轻轻叹息:“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怕只怕……”他缓步踱出厅外,举目望这偌大的庭园,巍峨的相府,“我傅家难逃大难。”

“阿玛?我傅门三世荣贵,忠君报国,军法治府,怎么会……”

“正是因为这样,我傅门荣贵到极处,一旦有祸,即为滔天大难。你想想,天下官员,有多少是我傅家的门生家奴,朝中大臣,有多少是我一手提拔。就是军中之兵,如今八旗早已糜烂,举国能征之师,就只有你统领的军队了,国内有名的将领,大多也是从我们父子手上使出来的。为人臣者,一旦荣贵到这种地步,也就是灭族之祸来临的时刻了。只是因为,当今圣上与我自小相交,情义深厚,又念着已故孝贤皇后的情义,再加上多年来疼惜爱护于你,所以才一直优荣于我们。可是一旦新君继位,又自是另一番天地。新君登基,未有建树,这个时候,威望太多、名声太广、几可威胁君主的臣子,便是他的大忌。更何况……”看着福康安,傅恒沉重地笑了笑,“你自小虽与王子们一起读书,但生性磊落,不爱攀附皇族,对他们素来不够恭敬顺从,当今的这几位阿哥亲王,对你向来不是很喜欢。这些年,你屡建战功,在年青一代勋贵之中,光芒万丈,就算是皇子,怕对你也多有嫉恨,一旦手掌天下大权,多年的妒恨发作起来,那我傅门的前途堪忧啊。”

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在耳边,福康安惊奇而悲哀地发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的头上已找不到一根黑发了。仅仅是十几年前,父亲还是倜傥风流、俊逸超脱的贵介子弟,而如今,竟已有如此老态。

自入军机二十多年来,人称天下第一权相的父亲,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于国事辛劳,又挡下了多少阴谋暗算,政事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