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走到了一家庙前,抬起头来,被挤在街道边角的小庙里没有几个人进出,两个人四目一对,走了上去。
踏上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石阶,两个人沿着铺好的石砖向庙中供奉的佛走去。跪下,双掌合十,默默祈祷。“咄咄咄”的木鱼声伴随着老僧若有若无地吟唱,敲在心上,心湖泛起波澜,无法平静。
瑞琼心中暗暗想着祈求什么,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细细的声音传入耳中,仔细听去却是缁衣的声音。
“佛祖保佑,希望我和王爷的计划可以成功……希望……”
细碎的声音若有若无,瑞琼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但是也觉得悲哀。明明是两个人都知道的谎言,还非要表现出虔诚来。
“嗯,还有希望我和瑞琼一辈子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让紧闭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无法置信地望着面前徐徐转过头的少年,瑞琼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
“你说……什么?”
“我已经想清楚了。”缁衣笑着,说不出的天真,也是说不出的开心,“我没有见到你的那几天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你说喜欢我不是吗?我发现我也喜欢着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所以……”
刚才为自己戴上发簪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手,低头看去,那是比白色更淡的颜色,隐隐透出一种天青的妖冶来,魅惑人心。没有抬起眼睛,也不敢抬起,瑞琼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满是雨声以及木鱼声中的大殿中,静静地、冷冷地,出乎意料的平静,都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我已经答应嫁给端王爷的儿子宗礼了,过了皇上的六十寿宴就迎娶过门……”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
雨水凝固起来,木鱼声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就连和尚的吟唱声都淹没在又沉又浓的悲伤里,完全听不到。
瑞琼站起身来,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到缁衣此刻的表情。
不管是惊讶的、悲伤的、了然的、欣喜的还是痛苦的,通通不想看到。因为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会让自己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坚强就此崩溃。
一直不停地奔跑着,听到脚踩入水坑中水花四溅的声音,没有打伞,冷冷的雨打在自己的发上、脸上、身上,也打入心中,说不出的冷。
把伞留给了缁衣,这是自己最后的仁慈。
等到淋着雨跑回王府的时候,不理下人的询问,瑞琼跑回房中,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被雨水还有泪水****的脸,头上的发簪早就消失无踪。
不顾床会弄湿,也不想吃东西,瑞琼向床上倒去,感觉到心中好痛好痛。
伤害缁衣的同时也狠狠地伤害了自己,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就听到阿玛遇刺的消息。
随着下人慌慌张张地奔到了北庭,就看到额娘拧着眉头哭着,而一边阿玛的手上缠着白布,似乎受了伤。
“阿玛。”慌张地叫了一声,瑞琼走上前去,想要察看他的伤口。重华抬起手腕,一如既往的冷冷的声音诉说着遇袭的经过。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回来的时候遇上一些乱臣贼子,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而已,不打紧。”
住了口,瑞琼咬着嘴唇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想起了当初偷听到的缁衣和宗礼的对话,想到必定是他们派人动的手,一时间气血上涌,开口就想把这个秘密说出口。
“阿玛!”
“嗯?”
“阿玛知道是什么人袭击的么?”
没想到这个一向不理世事的女儿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重华眉头皱起,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只是一些汉人而已。”
果然……
握紧拳头,咬住嘴唇,知道了是缁衣和宗礼他们动的手脚,瑞琼挣扎着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将他的名字说出口。
如果阿玛知道缁衣他是对方的奸细,他的性命一定不保。
虽然恨不得他立刻死去,但是真正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犹豫起来。
对那个人,爱与恨还是爱更多一点,至于恨,也是爱所堆积起来的不是么?
入夜,隐隐听到远方传来打更的声音。
暗暗数着敲了三下的更鼓声,瑞琼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此时,“叩叩叩”,窗户上急躁地响起三下,本来就辗转难眠的瑞琼吃了一惊。轻轻提上自己的鞋子,慌慌张张来到窗边,还没有推开就从窗缝中看到了那双蕴藏秋水无限的眼,心中一惊,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他来了。
一时之间心中烦乱起来,不知道应该拿何种表情去面对他,踌躇万分,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去见他吧。
关上窗户,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门出去,只见那被雨水润泽的绿叶簇拥中,一抹苍白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