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又是一颗小石子,像是催促他似的恰巧落在脚边。
无法克制天性中的好奇和香味的食诱,也越发怀念曾残余在舌尖的酒意,谢君恩苦笑一声移了梯子翻上墙。
墙外是一条小径,小径对面则是一片小树林。夜深林密不见有人影晃动,只见小径正中央端放着一只小泥炉,泥炉燃着小火,火上有一启了封的酒坛,香味正自坛中传出。
“奇怪……”翻出墙,他靠近酒坛仔细辩看,并喃喃自语,“这种煮法,倒像是满汉全席里的‘佛跳墙’,是谁会放在这里煮呢?”
“是我。”故意放沉的清脆女声,“本来只想试试,料不到还真应了那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的好话。”
乍然之下的惊喜在佳肴名菜的异香中酝酿,似从天而降般,她的出现竟使得残月也皎洁了几分。
盈盈的微笑,流溢在眼瞳内的柔情光彩,音容笑貌……似幻非幻……触手可及的真实,逼得他不由伸出双臂将她紧拥入怀。
“怎么来了?怎么来了?”
“来了,可你不是不见吗?”她埋怨,“害得我只能用这法子把你引出来。”
他将她拥得更紧些,不说,因为知道她懂他一言一行背后的深意。
“颐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君恩,我们只能心有不甘地向那帮小人低头屈服吗?我们只能从此生离,而他们却一个个如意非凡?”
“但……我不想向那个男人求饶……”事到如今,他不想瞒她,“颐祥他们设的陷阱根本不能奈何我。只是我已心灰意懒,世事渺茫,只有你和盈儿我无法割舍。”
她同样紧紧地抱住他伟岸的身躯,想要将心中无尽的依恋之情传递给他。
“无法割舍就不要割舍,君恩,不能把某些事情看得更豁达些吗?比起你我还有盈儿的后半生,有什么是你更看重的?”
“没有什么比你和盈儿更重要,然……”他不知该如何表述,“……为时已晚,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何必要与皇上争一时之气。早知思念你会是如此寂寥悲苦的事,早知丢下盈儿是如此不甘又心焦的事,我宁可向他跪地求饶。”抚着他的脸,她完全能够体会他的苦涩悲意和想法。
“你瘦了……瘦了……何必要自找这样的苦?还俗吧,就当我和盈儿求你,还了俗,辞了官,我们回你的家乡江南。办私塾,酿美酒,远离这京城皇族官员的藏污纳垢之地。”
好美好温柔的话语,算是他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抓住脸颊上她柔软的手,他将它们放在唇畔轻轻地摩挲。那份痴心的深情触感,闭眼后愈发滋润了干涸渴爱的心田。
“君恩,那天我哭着求你给我些时间好好考虑我们的亲事。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若不是此次你离开我,我断不会肯定自己想要嫁给你、想要下半生都与你相伴。此刻,我要你给我一个回答,如果你还想娶我,你就明白地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脱离困境。如果不是,那么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你,盈儿的事有我在你也就莫再过问,安心当你的世外人。”
还用选择吗?当他翻墙出寺,闻着“佛跳墙”,拥云颜入怀时,他就已经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人。都放下吧,他死去的娘的哀怨,自己对那负心男人的恨意,以及对已逝妻子的内疚……放下所有的固执,只为选择一个他想要的结局。他的人生,悲哀和不幸已经够深了,定不能再延续!
“好,云颜,你听着。明日此时我们仍在此地相见,我会给你一封书信。你有办法将此书信交给皇上的话,相信我就能还俗。”
终于从他的牛角尖里钻出来了,云颜嗤笑出声,伸手调皮地摸摸他的光头。
“总算是好了,我还以为你当和尚当出了瘾,舍不得还俗呢。要把书信交到皇上手里不难,早年我逛八大胡同时撞见溜出宫的九阿哥,他欠我个人情至今未还,相信拿着他给我的信物去找他帮忙应该没问题。”
出乎意料的好消息,谢君恩不由得一同展开笑颜,却又皱眉叹一声。
“可惜那块我娘留下的玉被我丢了,如果有那块玉在的话,胜算多半会更大些。”
“什么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翡翠玉,当年皇上送给我娘的,结果被我在颐慧去世的那夜赶路时丢了。”说到生命中早逝且又悲哀的两个女人,谢君恩止不住感伤的神情。
“那块玉是不是刻着‘有缘识君’四个字?”类似的情景和时间的巧合让云颜脱口急问,见身旁人张口结舌的吃惊样她便有了答案。
“难道……云颜你……捡到了?”真是不敢相信的巧合。
点点头,她同样不敢置信,原来多年前那夜家门前急驰而过的夜行人竟会是眼前与自己相拥的谢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