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寄晚回首看她,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此时日近正午,阳光映在碧湖上,闪烁着点点金芒,看上去很是灿烂。
纪柔荑由衷地赞叹道:“这里真的很美!只可惜,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
“少了一份家的感觉。别鹤山庄给我的感觉,就像个精致美丽的观赏品,但仅仅只供观赏而已。它没有温度,没有变化,没有那种让人见了就恨不得融入、生生世世长住此处的欲望。”
风寄晚的眼珠转成了漆黑色,浓得什么情绪都看不见了。他盯着纪柔荑,仿佛想把她看透。就在二人这样互相凝望之际,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少爷!”
转头看去,只见唯肖一脸不悦地从花径那端走过来,瞧着她的眼神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憎恶。
“少爷,江东孔文安孔大人投贴来访。”一张制作得极为考究的拜帖递到了风寄晚面前。
风寄晚有点意外,接过帖子仔细看了一遍,“奇怪,他怎么会来……”
纪柔荑知趣地欠一欠身,“我回房去了。”
风寄晚想了想,叫住她:“等等!”
他走到她面前,放低声音道:“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纪柔荑抬头,风寄晚的眼神中别有深意,似乎明天此行并不简单。她轻轻颔首,答道:“好。”
旁边唯肖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
这一夜的梦境迷离萧索,整个人像浸在温吞吞的水中,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任何精神。然而总有一种莫名的警觉,时时刻刻压在心上,提醒她有些事情不该遗忘。
她睁开眼睛时,窗外天已浮白。起身下床,走到梳妆镜前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几欲跌倒,连忙伸手扶住桌台,目光看到处,镜子里是张苍白的脸。
好奇怪,她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不堪?放任情绪写在脸上,本是她最忌讳的事情,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需要假装坚强?
视线自镜中移开,淡淡的光线下,屋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很不真实。像在告诉她再华美舒适,也不是她的家。
外屋的丫鬟见她醒了,便伺候她梳洗更衣,兴许是都知道了今天风寄晚要带她外出,梳起头来也格外细致。另一个丫头问她:“纪姑娘,你今天想穿哪件衣裳?”丫鬟手里叠着好几套衣服,最上面那套,就是风寄晚送的那件白袍。
“纪姑娘,这件好吗?”丫鬟拿了那件白袍问她。
纪柔荑盯着那件袍子犹豫了很久,最后却道:“不,要下面那件蓝的。”
刚穿戴整齐,唯妙就来了,“纪姑娘,少爷叫我来请你去前厅,他在那儿等你。”
跟着她走到前厅,一路上心中都忐忑不安,为了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然而见到风寄晚时,他只是淡淡地道:“准备好了吗?马车已在门前等候了,我们走吧。”说罢转身带路,并未留意她的着装和神态有何不同。
纪柔荑跟在他身后,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松开来时,手心上都是冷汗。
别鹤山庄大门口,停着一辆华盖轻车,正是初见风寄晚时他所乘的那辆。风寄晚回身扶她,手碰到她的胳膊时,纪柔荑下意识地躲了一躲。
“怎么了?”
“哦,没事。”她不自然地笑笑,提起裙子上车。风寄晚站在车外看了她一会儿,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然后他关上了车门。
车门合上的那一刹那,纪柔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愣愣地望着车壁,再由车壁看向自己的衣服——多么可笑,一早起来就这样遮遮掩掩、步步为营地,孰料对方却根本不在意,枉自心虚了这一场。
“你在想什么?纪柔荑,你到底在想什么?”轻轻低语像是自嘲,却又说不出的凄凉。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前来拉开车门,她看见风寄晚正在下马,然后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递给他,这次没有再躲闪犹豫。
下车后,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结了冰的河,周围的树木一片萧索,没有颜色。接着她发现只有她、风寄晚和车夫三个人,唯妙唯肖都没有跟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只带她来?
“我们走吧。”风寄晚松开她的胳膊,径自朝河面上走去。
纪柔荑想了想,跟了上去。鞋子踩在坚固的冰面上,踏实,却不安然。如果冰面不够厚掉下去怎么办?如果滑倒怎么办?想得更多的,还是他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表情又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跟着他一直前行。寂寂的一方天空里,除了停在河边的马车与车夫,只剩下了他和她。
太阳慢慢升高,河岸旁的树木在冰面上的投影疏疏,映着两个缓缓而行的人,不知不觉已走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