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威王死后,他的儿子辟疆继位,是谓齐宣王。齐宣王初执政时,同他的父亲威王一样,挥霍奢侈,沉湎酒色,不思朝政,国家政权把持在奸佞的小人手中。一天,齐宣王宴于雪宫,盛设女乐。忽有一妇人,其丑无比前额突出,且特别宽,形成一个倒三角形。眼睛深陷下去,鼻梁又长得像一座山。这高鼻深目的样子,令人视觉上极不习惯,十分别扭。颈项既粗且肥,衣领包裹不住。驼背躬腰,长手大脚,发若秋草,皮肤如漆,身穿破衣,手舞足蹈地来至宫门前,声言“欲见齐王”。宫门口的警卫们见她又丑,又脏,衣服又破,当然伸手一把拦住,不让她闯进去,怒斥道:“丑妇何人?敢见大王!”丑妇回答说:“吾乃齐之无盐人也,复姓钟离,单名春,今年四十有余,择嫁不得。闻大王游宴雪宫,特来求见,愿入后宫,以备洒扫。”警卫们听了,无不掩口而笑,异口同声地说:“此天下厚颜无耻之女子也!”卫队长见她这副样子,居然欲见齐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因为太违反常情了,也许真的是什么异人,不敢怠慢,原原本本地报告了齐宣王。齐宣王今日招待天下美女,正在兴高采烈地饮酒作乐的时候,听了禀报,也感到奇怪。正是雪宫里美女如云的时候,一个丑女人求见,总该不会是来赛美的吧!于是好奇地召见了她。宴会上的文武臣僚见了这样一个丑八怪,俱都啼笑皆非,美女们则以袂掩面而逃,以为有什么妖魔降临。齐宣王问道:“我宫中嫔妃已备,今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以布衣欲见千乘之君,莫非有异能吗?”钟离春回答说:“妾无奇能,特有隐语之术。”宣王说:“汝始发隐术,为寡人度之。若言不中用,即当斩首。”钟离春于是把眉毛眼睛斜斜地向上一翻,是谓扬目;裂开厚嘴唇,露也一排凹凸不平的牙齿,是谓炫齿;将一只手指与手掌极不相称的手连挥四次,是谓举手再四;另一手拍着自己的膝盖呼喊:“殆哉,殆哉!”宣王不解其意,问遍群臣,群臣中无能对答者。宣王命令道:“钟离春前来,为寡人明言之。”钟离春顿首道:“大王赦妾之死,妾乃敢言。”宣王说:“赦汝无罪。”钟离春说:“妾扬目者,代王视烽火之变;炫齿者,代王惩拒谏之口;举手者,代王挥奸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台。”宣王大怒:“寡人焉有四失?村妇妄言!”喝令斩之。钟离春并不着慌,慢条斯理地请求道:“请申明大王之四失,然后就刑。商鞅变法以来,商鞅虽死,但秦却富国强兵,虎视眈眈,觊觎天下,齐、楚国大而物博;必为其所垂涎。今齐内无良将,边防松弛,故妾为大王扬目而视之。妾闻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大王内荒酒色,外误国政,忠谏之士,拒而不纳,妾所以炫齿者,为大王受谏也。王之辈,阿谀取容,蔽贤窃位;邹衍之徒,迂谈阔论,虚而无实;大王信用此辈,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王筑园囿宫殿,台榭陂池,殚竭民力,虚耗国赋,所以拊膝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若累卵,而偷目前之安,不顾异日之患。妾冒死上言,倘蒙乐纳,虽死何恨!”齐宣王闻言,长恨久之,感慨万分地说道:“倘无钟离氏之言,寡人不得闻其过也!”当即罢宴,以车载钟离春归宫,立为正后,钟离春不依,说道:“大王不纳妾言,安用妾身!”齐宣王躬身下拜,以钟离春为奇女子,尊其为贤内助,表示今后必言听而计从。自立钟离春为正后以后,齐宣王振作精神,重整朝纲,对奸佞之臣,野心之辈,罢黜了一批,冷落了一批,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国威大振。一心欲称霸诸侯,重操齐桓、晋文之业。然而,今日孟子却说这是缘木求鱼,不仅是缘木求鱼,而且后患无穷,这对齐宣王无异是当头一棒,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请孟子详谈原委。
孟子向齐宣王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倘邹国与楚国交战,陛下以为谁人必将获胜?”
“楚必获胜!”齐宣王脱口而出。
孟子点头称是,说道:“由此可见,小国不可以敌大国,弱国不可以敌强国,人少者不可与人多者交战。放眼中国,齐最大,不过占其九分之一,以一敌八,何异于邹与楚战呢?既然此路不通,陛下何不另辟蹊径,着眼于根本呢?”
“现在,大王倘能施行仁政,令天下之大夫皆欲来齐为官,天下之农夫皆欲来齐耕耘,天下之商贾皆欲来齐经商,天下之行旅皆欲取道齐国,各国痛恨其君者皆欲来齐诉衷肠,申委屈。果能如此,大王必将无敌于天下!”。
听了孟子的这番话,齐宣王仿佛茅塞顿开,跃跃欲试,兴奋地说道:“都怨寡人鲁钝昏乱,不能更进一层地领会夫子的思想,恳望夫子明以教我,佐寡人实现宿愿,寡人虽不敏,愿往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