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听闻此事,也很生气,扬言刘巴再这样,就割下他头,挂在城楼上。”诸葛亮苦笑道,“像是一群爱闹腾的孩子。没法子,要一个个安抚。张飞那里,我算是劝了;至于刘巴,”他无奈何地说,“他见到我,险些也要往被里钻……唉,算了,再写一封信吧。”
“张飞虽是武人,却诚心敬慕先生。主公倚赖文武,以成大事。先生尽管高傲、脱俗,只望能稍微委屈一下,莫再如此。”
他托着信笺在手里,吹干墨迹,递给蒋琬:“你亲自送一趟。”
“是。”蒋琬将信收入怀里。
诸葛亮靠在小几边歇下了,这是一日里他最清闲的一个时辰。日头悬在天空正中,等它移一移位置,就又有一件件事在催他。法律要重新修订、度量衡要再统一,民间流通的旧钱要适当回收,新钱分发也要他亲自过问。吴懿说多谢军师做媒,邀他赴晚宴,这当然得去,是以,上次约好的,请杜微老先生在百鲜居吃饭,就得再拖一拖;而杜老先生,哪是能轻慢的人?下午还得找个空,请他喝茶,听他喋喋不休地讲《周易》……刘璋重用的臣子,要继续委以重任;刘璋贬斥的臣子,要考量才学,分批录用;要协调原先官员们之间的过节,要令骄横跋扈的豪强有所收敛,又不能使他们惊慌……诸葛亮闭上眼睛,蒋琬默默地在一旁誊抄宗卷,他熟悉诸葛亮,知道这时绝不能去打扰他。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思索,一旦睁开眼睛,所面对的又将是马不停蹄的奔波。
简直得抓狂……蒋琬想:换了我,就算只是想想这些事,也够受的了。
突然,蒋琬听到诸葛亮轻轻一笑,他望望他,他仍双目微合。
“吴夫人很好看。赵直许是因为她好看,便说她是皇后命吧,呵呵。”诸葛亮又问,“蒋琬多大了?”
“二十三。”
“成亲了没?”
“还没有。”
“哦,莫忘了请我一杯喜酒。假若喜欢上谁家女儿,又不好开口,也可以央我去说媒。”诸葛亮笑着说。
蒋琬红了脸,没及回话,就听诸葛亮说:“乱世用重典,律法还得再严些。”他话题转换如此之快,令蒋琬怔了怔才回过神。谁知这个人,心里同时在想多少件事?蒋琬突然记起,传说南面有个“三身国”,那里的人生有三个脑袋、六只手,专为天帝看守稀世珍宝……难道诸葛亮前世是“三身国”人吗?这个想法令蒋琬扑哧笑了。
“怎么了?”
“没事……”蒋琬用手掩住口。
正此时,“哐啷”一声,军师府正厅被人撞开!
诸葛亮霍然睁眼!
他看见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绯色小袍,面孔脏兮兮的,眉眼泛着活络!少年见到他,喊了声“军师,救命哇……”将手里几颗骰子往腰间一塞,招呼外面说:“快哇,进来!跑哇!”蒋琬正欲质问,却被拉住了;诸葛亮指指门外:三个人正跌跌撞撞地奔入。
三个人里,有两人是相熟的,一个是张裔,另一个是马良。
“怎么回事?”诸葛亮皱了眉。
张裔、马良,前所未见的狼狈:衣裳扯破,冠带歪斜。更惨的是他们拉着的一个青年男子,他口鼻流血、眼睛红肿,鞋子也丢了一只。显然遭到了很严重的殴打。蒋琬连忙上前,掏出巾子,沾了温凉的茶水,敷在男子眼睛上,又问:“怎么回事,季常?”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少年,一屁股坐上小几,顺手操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往口里灌,喘着气笑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嘛。笨蛋!打不过,连跑都跑不快……哈哈!”
“好了,别刻薄人。”马良从怀里摸出几吊钱,递给少年,“多谢你。没想到,你说的救人一命,就是领我们逃到军师府上。”
“除了诸葛亮,谁敢动法正的人?”他不客气地接下赏钱。
诸葛亮听了这些话,隐约猜到原委。再一问,果不其然。被打的青年叫杨洪,是张裔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今日二人同车,欲到城外踏青,不期与法正狭路相逢。张裔吩咐车夫避让,法正威风凛凛地驾车先过时,呸道:“要学卫灵公与弥子瑕吗?”弥子瑕是春秋卫灵公的男宠,常与灵公同行。杨洪听了,受气不过,回敬了两句,法正赶去见刘备,没有留下来争执,却吩咐手下拽杨洪下车,一顿毒打。张裔上前劝架,也挨了几拳;路过的马良看不下去,想要理论,立即遭了池鱼之殃。若不是这个玩骰子的少年领他三个拐小巷、穿羊肠,冲入诸葛亮家里,只怕真要闹出人命。
“咝……”蒋琬给杨洪处理伤口时,杨洪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诸葛亮望望血迹斑斑的小巾,蹙眉道:“孝直不至于此吧,手下人狐假虎威,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