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亦曾征服列国,一匡天下,怎奈仁暴殊途,施暴怎能为仁之启,怨恩异路,积怨难以为恩之资!吴辱越二十有年,终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迫孤至穷途末路,由此及彼,孤在中原以兵威屈人,遂有今日亡国灭宗之祸!所幸的是,郑旦至死不明白孤系何人,能有这样一位美人为孤殉情,孤今日又重新来到了当年与郑美人相处之地,纵然一死,也就无憾了。能追随郑美人于地下,此生夙愿遂也。
就这样,吴王打定主意宁愿以死谢天下,不愿苟活在人间。他没有将自己藏起来,而是不停地走动,考虑着如何将西施托付给可靠之人。第四天的中午,范蠡凭着那张昔年郑旦送给越国的姑苏山地图,按图索骥,率先搜捕到干隧。
越军慢慢向吴王一步步逼近,及到离干隧入口处不远,高声喊道:
“夫差听着,范蠡大夫奉越王之命前来缉拿你,你快出来,免得军爷动手。”
里边的吴王一听到范蠡两字,失神的眼睛放出异彩,向外喊道:
“请范蠡大夫入内叙话,孤要见他。”
左右转告了范蠡,不多时,范蠡入内,仍以臣民之礼,叩拜了吴王。
“臣范蠡参见大王。大王唤微臣进内,不知有何要说。”
夫差道:
“孤已无苟且活命之念。不过,临死前有一事相托,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亦哀,务望大夫应允。”
范蠡道:
“大王有何事相托,但请说出来。”
夫差道:
“如此甚好,附耳过来。”
范蠡依言,侧耳细听,开始有些将信将疑,及到夫差将一爿龙符塞给范蠡,范蠡才明白事情的确如此,正想答谢,忽然一军士匆匆前来报告说:
“禀范大夫,大王已到姑苏山脚下,现请大夫过去,大王等着。”
范蠡点点头,急急出干隧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范蠡复匆匆赶回,喜滋滋地对吴王道:
“大王得救了。王孙骆肉袒膝行,在我家大王的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要求释免吴王。大王不忍,已答应王孙骆释免大王您。他要臣转告大王,说是念君昔日之情,请置君于甬东(今舟山群岛),并拨给大王五百名奴仆,以度大王您的余生。”
听了范蠡之言,吴王面上无半点喜色,辞谢道:
“孤王行之不义,祸及吴国,罪孽不轻,吴国的土地和百姓,全归越国所有了,愿大王好好待他们。孤老矣,不再择生而是择了死,虽则晚了些,但还是选择了自行了断!”
“大王,你……”此时王孙骆急步进来,闻言大惊,“通”地跪地哀求道:
“大王,臣千辛万苦,才求来大王一命,天不亡你,大王何必自苦……”
夫差痛苦地摇头说:
“人当有自知之明,孤杀了忠臣伍子胥,偏信奸佞伯嚭,释放了杀父仇人,与中原列国为敌,凡此种种,罪不可恕,此地是吾葬身之地,长眠于此,乃孤求之不得之事。孤死后,你可在孤面上覆重罗三幅,以示孤临死已知国家蒙垢是孤之罪之意!”
说罢,吴王默默在心中悲唤一声:
“郑美人,孤与你相聚来了!”
一道血光过去,夫差已将属镂剑刺进自己的心窝!
当吴王夫差尸体仆地之后,发生了几件出人意料的事:
王孙骆伏尸痛哭后,尊嘱解衣以覆吴王之尸,然后即自缢于那株大松树枝上。
范蠡在干隧内搜捕到了太子友、王子地、王子山,却将夫差三子释放于龙尾山(即姑苏吴山里)。
勾践闻夫差自裁,立即赶到干隧,亲自痛哭祭拜,并以诸侯王之礼厚葬吴王于阳山,命军士每人负土一篑,使之成一大冢。
伯嚭后被越王赐死。
至此,吴国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