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见范蠡沉吟不语,说道:
“你不必为难,其实,我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西施不会拖累你,大夫请回吧!”
范蠡急道:“我是个怕拖累的人么?你听着,范蠡一生,只爱西施,即使天上人间,情缘不断,纵然海枯石烂,爱心不移。当初越国国势危殆,男女老幼,老少丁壮将俱为齑粉。剑子献胆,越王献子,西施献身,此举可谓赤胆撼人心,忠心泣鬼神。是以越国上下人人自强不息,个个吃苦在先,才赢得生聚教训之毅力,换来了今日之局面。”
说着,他不由自主握住西施的手,深情地说:“往事如斯,你我青春已过,盛年不再。从今后你我将再续前缘,重修旧盟。我已在锡山(今无锡市健康路一带)觅得一佳处,那里盛产牡丹、芍药,且四面环水,环境幽静雅致,你可居住彼处,暂作安顿,旋波移光若不愿离你而去,亦可同住,如何?”
听罢范蠡的一席话,西施不觉心头生出一股暖流,感到自己当初没看错人,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充满了热泪,她走上前去,将头贴于范蠡的肩头,轻叹道:
“吴王离去之后,我本已抱定一死之念,想不到他在临死之前,还能顾全于我,使你我又得重逢……”说到这里,西施已泣不成声,热泪滚滚而下。
范蠡爱怜地护住西施,说道:
“吴王毕竟天良未泯,他知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女人,他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
“不知他的几个儿子怎样了,我好记挂……”
“放心吧,我已奉越王之命将太子友兄弟三人释放了,不会有事了。”
西施听了,脸上露出安慰之色。稍顷,她复又对范蠡说:
“旋波、移光愿不愿随我们同去,还得征得她俩同意呢。”
闪在一旁的旋波和移光含着喜泪奔了出来,叩拜范蠡道:
“能与姐姐姐夫一起,这是我们的福气,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好,趁天色未明,我们这就离开这里,走吧。”说着,范蠡愉快地拥着西施向外走去,旋波、移光心里甜丝丝、乐滋滋地紧随其后。范蠡连夜送西施姐妹来到他自己命名的西施庄,一切安顿妥帖,翌日一早,才去参加文台大去了。
举国大之日,吴宫文台举行国宴,庆祝越军大捷,强吴剪灭,各国使者前来称贺,希望勾践能会盟黄池,成为霸主。
文台巍峨奇危,横亘十里。柱础皆是伏龟,楹栋金龙盘绕,赤凤飞旋,酒池中的美酒顺铜沟从玉龙口中汩汩流出……这座原为吴王犒赏三军的御台,现在成了越王招待各国贵宾的最佳所在。
这一天,上大夫文种是最忙的人了。这位人称“国之梁栋,君之爪牙”的越国重臣,一手张罗着这个盛大庆典。文台上摆下了上百桌酒宴,台下广场上是数万名越国将士,他们每人分到了两壶酒一肩肉,台上代表各国的旌旗迎风招展。晋、齐、秦、楚、鲁、卫、徐、郑等使者则穿梭其间互致问候,整个文台熙攘一片。
被邀功臣早已候在玉阶上。
越国功臣,按辈论资,首推文种、范蠡、曳庸、扶同、计倪五位上大夫,行人若成、皓进、司马诸稽郢、将军陈音、陈铎则次之,余下便是一般将士。
文种请各国诸侯先行入座,又请诸位同僚坐下,然后招呼乐工奏起《伐吴》之曲,一时间钲鼓大作,此曲一起,表示越王勾践将出场了。
果然,勾践来了。他似乎未曾刻意装扮过自己,依旧是一身玄色,外加一件玄青色的风氅,与各国公使的鲜衣美服、狐裘锦貂一比,则显得格外寒伧。勾践地道的土著打扮令文种眉头拧了个结。他小声对范蠡嘀咕道:
“这越王,今天是甚日子,还如此土气,在各国使节面前无半点王中之王的威仪……”
范蠡淡淡一笑。
各国使节倒并不介意,依次祝贺越王,越王答谢毕,便登上御座,接受群臣和将士们的朝拜。此时台上台下一片称颂,千秋万岁之声如波叠浪涌,山呼海啸。
喜宴正式开始。
一群乐使载歌载舞。
鼙鼓声中,一队披发纹身,手执干戈的武士登场,他们以越地粗犷的舞蹈表示对贵宾的欢迎和越国的胜利。
歌舞毕。越王起座,举起金爵昭示各国使者说:
“孤王以微弱之身,起兵攻吴,原非不得已。吴越上合星轸,下接土壤,同气共俗,原非寇仇。然因吴强越弱,吴国每以霸道欺压,残暴越民。纵然孤降为臣虏,北面称臣,亦仍难免厄运。越在重重制压之下,才不得以奋起反抗。以几经失败之余,幸蒙周天子之荫庇和诸侯国的大德宥助,越国反败为胜。今日嘉宾云集,百官聚会,寡人敬上一杯,以示谢意。”说罢,勾践将金爵高高举起,四下昭示后将爵中之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