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女儿生在这里,有朝一日夫妻有生还之日,就再来‘女儿亭’,或许苍天会可怜,母女还能团圆的。”望着越离越远的榜李那边开白花的凉亭,勾践安慰哭得像泪人一般的季菀说。
“靠埠——”听得船老大一声吆喝,底仓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姑勺神气活现地对越王夫妇说:
“快换上孝服,马上到甲板上去,不得耽搁!”说罢又向关押范蠡的尾仓走去。
季菀强行挣扎起来,指着姑勺丢下的东西问道:
“是什么?孝服?真的要我们穿孝服吗?”
勾践抖开麻布包,里面有白色裹头布,白苎麻孝衣,草绳和麻鞋,只是苦笑说:
“阖闾死于越人之手,夫差的意思是叫我们夫妻做死者的孝子而已。”
季菀听后,皱着眉头扎好孝衣,由勾践扶着,一步步挨着登上了船头。
乍从船仓黑暗的底层出来,强烈的阳光刺激了双眼,越王夫妇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蓦地,一个骇人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勾践,你知罪吗!”勾践心头一惊,倏地开眼,抬头一看,船只停泊的地方是一峭壁,悬崖上,武士执戟昂然而立,威风凛凛,再一看山脚旁水埠口,沿山道拾级而上,全是执戟武士,剑戟耀日杀气腾腾。
“勾践,你知罪吗?!”
骇人的叫声再次响起,还未等季菀和范蠡反应过来,吴兵早已一脚向勾践的股骨踢过去,猝不及防,“通”地勾践倒在船板上,“跪,跪上山去!”吴兵大声吆喝。
“夫君——”
季菀惊叫一声,却被姑勺一把拖过去,斥责道:
“哭什么,你也跪上山去,”接着又对范蠡说:“还有你,统统跪上山去!”
暴喝声从山顶第三次传来。
“勾践,你还不知罪!!!”
勾践跪上前几步,面色发青,举头喊道:
“勾践知罪!”说毕,跪了三步又举头向上喊道:“勾践知罪!”
季菀和范蠡尾随越王之后,三跪三起,跪过了跳板,跪上了埠头,跪上了山道的石级……
“勾践知……罪!”
数百级的石级,对勾践和范蠡来说跪犹尚可,对刚刚生产过的季菀却苦不堪言。只见她的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白麻布裙血迹斑斑,一步、二步、三步……蓬头跣足的越夫人被远远抛在后面。勾践和范蠡跪完了石级,眼前赫然是个天然演兵场,从右首绕过去,再上百尺台阶,面前一方巨石仿佛是点将台。
点将台上,吴王夫差按剑而立,他的身边是伯嚭。伍子胥虽然也和伯嚭一样,乘快舟赶回姑苏见驾,只因为勾践入吴为奴一事,不肯苟同,为此事与伯嚭翻脸,故称病不来。
勾践和范蠡一前一后终于跪到了点将台前,吴王夫差见匍匐在地上的勾践森然道:
“勾践,你真该死!你使孤失去了父亲,吴国失去了英明的君主,你罪孽深重,本该将你处死,然忠于寡人的太宰上谏说,你夫妇……”说到这里,夫差回身问伯嚭说:“太宰,怎么不见他的女人!?”
伯嚭向远处一看,说道:
“大王,你看,她已跪上山来了。”
夫差不悦地问勾践道:
“你那女人难道对孤不忠!”
勾践叩头不止,气喘吁吁地道:
“臣夫妇自知罪孽深重,即便以死来赎罪,也、也是情愿的。大、大王……罪臣这妻因途中生产,失血过多,故跪拜来来……迟。”
说话问,季菀爬上了山坡,此刻的她已经是满面污垢,周身上下分不出哪是血,哪是汗,哪是泪。尚未爬到点将台,便一头晕了过去。
“禀大王,她已昏死过去!”
“将她抬到那左边的石屋。”夫差已看到了这个状若疯妇人的女子,听了勾践的解释,也就不加追究,只是挥了挥手。
听到“石屋”二字,此刻的范蠡心中一动,不露声色的朝越夫人抬去的方向瞥了瞥,只见离点将台不远有山坡,山坡上隐约建有三个石洞,四周树木葱茏,草色青青。
吴王夫差接着说:
“勾践,从今往后你等三人分别各住一个石室,每天替寡人在此养马,你是孤的马夫,你妻子和范蠡养马。你们就在此陪伴孤的父亲赎罪吧。”
勾践和范蠡叩头称谢。
夫差走下了点将台,径自往右边的山崖走去,然后命人将勾践范蠡牵过去跪在这山崖上,只见他将手一挥说:
“开始!”
突然,哀乐齐鸣,祭祀仪式开始,巫祝跳起了《招魂舞》,夫差伏地哀哀哭泣,勾践、范蠡始终跪在悬崖边上,心里暗忖道:
“为甚要在此山哭祭,若说守坟,却又不见坟冢?”
此时的勾践当然不知阖闾墓是埋在水底的。
祭魂终于结束了。勾践和范蠡分别被押送到石室居住,由姑勺带兵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