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里?”
黑子顺手一指道:
“炭渎的称山村。”
勾践点点头说:
“你不用再把粮食给家人捎去了。从今起,称山村就是官营的烧炭工场,烧好的炭称过后送到锡山去。”
黑子眼放异彩,高兴得蹦起来连声谢道:
“谢谢大王,这下我家中就有生路了。大王你让我来代牛——”
勾践鹰目湿润,黯然道说:
“你刚刚昏晕过,不能过于劳累,还是我来吧。其实,民不聊生,是孤之过……”
黑子过意不去地说:
“不能怪大王,您也是很苦的,百姓都这么议论嘿。”
勾践沉重地说:
“百姓能与孤同甘共苦,同肝共胆,勾践谢都犹恐不及,哪敢说一个苦字,但愿苍天有眼,使越国稻稷丰收,民得以温饱。”
说着,热泪从勾践削瘦的两颊涔涔流下。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春去秋来。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这一年天遂人愿,越国喜获丰收,百姓总算勉强得到了糊口之食。然而,计倪那“或水或塘,因熟积以备四方”的奏谏在勾践心头缠绕,这年残冬,越国倾其全部国力,山阴城外为护“义田”之肥饶的重要水利工程——富中大塘筑成了。
翌年,一条从山阴大城城墙起修筑的长达二十余里向东南方向延伸的堤塘亦开始修筑。这是从这一年的八月六日开始动工的,预定到冬至完工。同时,民工们又从大越城的水门外开始掘河取土,筑起一条与富中大塘并行绵亘至东小江的长达五十里堤塘。
民工蚁聚,人们用耒锸挖土、藤筐装土、背负肩挑,一步一喘、汗流浃背,尽管苦不堪言,但没有一个人说一个苦字。越王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执耒锸,双脚插入水中,没日没夜地与民工们在一起,谁还有怨言呢。
初冬,由文种率领万余民工准备与勾践那支开河筑塘的大军会师,沿山搭建的篷帐被拆除下来,二十二里长的塘路已经筑成,人们多么兴奋啊,此刻黑子夹在人群中与郑武并行在新筑的塘路上向水道方向走去,只听得黑子说:
“郑武,你是‘君子’,军的头领,见多识广,你说我们筑成了这堤塘,好处在哪里,说说看?”
郑武说:
“谁不知道呢。有富中大塘护住城外的义田六万亩还怕受灾么?”继而顺手朝南边一指说,“鸡山、犬山、葛山、赤瑾山、麻林山统统是致富的山,这富中加富不正是大家富了的嘛!”
黑子忽然诡秘地说:
“真的富了你猜我想做啥?”
郑武想一想说:
“买一条船?”
黑子摇摇头。
郑武又想了想说:
“知道了,想建房子。”
黑子又摇头。
郑武忽然大笑道:
“晓得了,娶个老婆!”
黑子这才眨了眨眼点头说:
“是啊,这个算是猜对了。我黑子做梦都不敢想嘿,如今筑了富中大塘,我才敢想。今天,我是头一个告诉你。”
“你想,别人就不想。”
“怎么,你也想讨个老婆?”
“我不是男人?!越国的姑娘都被抢的抢、送的送,明年我二十岁,还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可娶呢。”
“是啊……”
两人刚打住话头,忽然一个文绉绉的声音插了进来说:
“要娶媳妇吗,还得将水陆两道保住,不然,海水冲垮了富中大塘便什么都没有了呢。”
两人一扭头,原来是文种,不由赧颜说:
“文大夫说得对。不过……”
“不过得先有国、才有家,国富民强了,还愁娶不到老婆,天涯何处无芳草!”
“对呀,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缘千里能相逢嘛。”两人相视笑着说。
周围的民工们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冬至的一天大堤合拢,运河的水道与东小江(今曹娥江)相连,人们辛劳日久,总算大功告成,明天将撤军回城。这一天夜晚,伴着呼啸的北风,勾践与民工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一天的劳累,本来他应该马上进入梦乡,然而,由于夜夜宿在潮湿的泥地里,他浑身上下生了疥疮,这使他难受得无法入眠。
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轰鸣声,这声音自远至近,如山崩海啸,勾践一跃而起,冲出了工棚,才上堤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夜,黑咕隆咚地。伸手不见五指,“谁?”
“文种,大王是你吗?”
“什么声响?”
“潮头发野了!”
简短的几句令勾践猛然一惊,他果断下令道:
“快,召集全体民工,抛石护堤,用土护塘!”
“是!”
“呜呜呜”的牛角声骤声响起,熟睡中的民工一跃而起,千万盏风灯被点燃,人们冲向堤塘,此时潮水如同恶蛟,正张牙舞爪直扑新筑成的塘路,一个恶浪向上打来,如大厦倾来,民工险些被打落水中。“轰隆”一声,堤撕开一个缺口,越王大急,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