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翘见他们正热闹,笑着说:“不必了,又不远,有什么好送的。你们闹着吧,我先走了。”她说完也不待人回话,自个儿出了主屋,穿过圆池的石门,突听得背后脚步响起。胤禎竟追了出来。
他见翠翘回头,方才停下来,如同辩解一般怯怯地说:“我看四哥一时脱不了身,说轿夫在门备好了轿,我送你过去。”这样说他只是送她到门口,并不是刻意纠缠。这一次见翠翘也没有推辞,他方跟上她缓缓的步子。她的步伐一向很缓,在京城时,他与她一同出去玩耍,他总是走一段路停下来不耐烦地等着她。
今晚,也不知是曹家的园子真的太小了,还是他们走得太快了,胤禎只觉得那弯弯的石板路太短了,一眼望便看到曹家大门的翘角屋顶。月色穿过树梢,将影子投到地上去,一高一矮,浅浅的。胤禎说:“印石厂的人把方印送过来了?”那声音嗡嗡地响在夜空里,混乱地夹着初夏昆虫的鸣叫,他的心也是混乱的,他又说得小声,疑惑她并没有听到。
她却听到了,偏头着微微一笑,说:“是吗?”
这笑倒像是给了他勇气,胤禎说:“回京我给你送去。”
翠翘点了点头,说好。
胤禎又问:“想好要刻什么上去吗?”
翠翘说:“还没有想好呢。”刚才在主屋里表演过歌舞技的艺人正从他们身后走过,要出府回去。
胤禎闪身一让,见翠翘似未有察觉,他伸手想将她拉一拉。那一刻她却自己站到了一旁去,胤禎伸手落空,突然心中一抽。倒不是因为没有拉到她,只是心里明白,明明见着了,日夜思念的人如今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尽说着这些不相干的话。倒叫人想起唐人旧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如今倒真是切肤之痛!
翠翘反问他:“你说呢,刻什么好呢?”
胤禎微一沉吟,笑着说:“想不出来呢,早知道你今日要问,在文华殿时该跟着李太傅多学一些。”他呵呵一笑,那石板小径也已走到尽头,朱门在望。轿夫在门外等她,倘若他说:“我送你过去。”仿佛并不合适,胤禎说:“我走了。”
小径尽头种了一排茂密梧桐,那后面突然传出轻声,翠翘觉得很诧异。胤禎倒没有听到,一颗心都在她身上的缘故。胤禎见她没有说话,自己不好再说什么,真的走了。
翠翘在原地站了一会,梧桐后面的对话丝丝入耳,月色清辉印得她脸上凛若冰霜。
那晚四爷醉得人事不省,术尔齐送他回来。翠翘不忍推醒他,烛台放在桌台上,微弱的一点光,印得他面上轮廓分明。即使是醉得沉了,他依然锁着眉,心里仿佛并不痛快一般。翠翘抚开他的眉心,知道他并不能听到,依然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留下来么?因为总觉得你什么都不遂意、那么不快乐、又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