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累得胳膊疼,
挑粪腿脚抬不动。
丢三落四慢待人,
板凳前头酒菜丰。
正当他们亲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之际,刘队长提着酒壶,刘老汉用传盘端着菜走进来了。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王学奎双臂紧箍,悬在胸前的异样动作。
“胳膊疼了是不是?”刘队长很抱歉。
王学奎赶忙把胳膊松开,把手放在膝盖上。陈玉梅乘机站起来,走到王学奎的身后去。王学奎拿左手搓着右手,顺水推舟地说道:“疼倒是不疼,只是麻沙沙的。这个活儿咱也没有经常干,总是不大适应。要是往黑板上写字,时间再长一些也觉不着。”
“可不是吗?”刘队长附和道,“我要是头一天挑粪,那肩膀让钩担压得没了皮。到了下午挑着空筐往家走,连脚都抬不动了。要是挨着挑个三四天儿,五六天儿的,肩膀上起了茧子,无论怎么压,怎么换肩,怎么也觉不着了。那腿脚迈步就像往常一样了……”
刘德堂这个队长是去年春天才选上的,社员们早就都看见他有本事,会过日子。只是碍于他家的成分高,他的父亲刘玉水是个老中农。生产队的大印只能交给贫下中农,他的本事再大也不能选,不能用。滑稽的是,他们这个队里的老贫农只有一家。
这一家姓于,祖祖辈辈地无一垄,住在河那边与刘玉水家对面后崖的团瓢屋子里。解放前平时靠要饭为生,农忙时打个短工挣顿饭吃。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邻居看不下来,给他家送些衣物嚼用。怎奈穷坑难填,杯水车薪。年复一年冬天穿单,夏天穿棉。
解放以后他家有了地,老于像个馋嘴的猫,今天卖一点儿,明天卖一点儿,二亩地不用一年就卖完了。记得他卖最后那二分地的时候,是个秋末冬初。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家人还都穿着单裤子,他想卖了地买布买棉花做棉裤。
钱到了手以后,一大把票子又冲昏了他的头脑,贪吃的念头使他改变了主意。他想用这些钱买好吃的东西,但又不敢做主。就问他的老婆:“小孩儿他娘,你说咱这些钱是买好东西吃呢,还是买棉花买布做棉裤?”
老于就向她分析:
他家里有五口人,三个小孩儿两个大人。做五条棉裤,这些钱就花光了。要是买猪头的话能买十个,一冬真够吃的。
“你是想吃猪头呢还是想穿棉裤?!”
老婆一听着吃猪头,口水顿时流满了嘴。她就盘算:
布和棉花买了来还得自己去做,吃猪头的话,老于很会拾掇。她顶多给他烧烧火,一边烧火一边啃骨头,多么好啊!身子受用嘴受穷,身子受穷嘴受用。一冬又能冷几天?九月冷,十月温,十一月里小阳春,到了腊月来了冷,再有几天不打春?
“吃猪头!”老婆终于想通了。
后来成立了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老于理所当然的被选为队长。于队长领导的第四生产队,一年更比一年穷。
“贫下中农不怕穷,贫下中农最爱穷!”老于高喊着这样的口号,领导着第四生产队,沿着社会主义的大道奋勇前进!
第四生产队的社员们敢怒不敢言,都是笑在面上冷在心里。
“老于不死,没好日子;穷心不除,日子不富。”
都想着什么时候这姓于的死了,四队才会有好日子过。
柳条峪尽里头的山坳树林茂盛,林中有一眼甘泉。这泉水日日喷涌,四季不变。有了这股泉水,柳条峪的沟底里溪水清澈,鱼虾繁荣。老于把四队搞成这样,社员们就恨他、咒他。峪的正中有个大石汪,汪的周边有几块巨石,这些巨石自然就成了钓鱼台。钓鱼台不就是钓鱼台吗?可社员们整天无话找话,嘴里说的是“鱼”,心里想的是“于”:
放了工,“走,上钓鱼台钓鱼去!”
吃了饭,“走,上钓鱼台钓鱼去!”
过清明,“走,上钓鱼台钓鱼去!”
……
柳条峪下河有一个很窄的收口,想象中将大比小,就如那长江三峡。收口两旁住着姓张的几户人家。大家就把这里起上一个名字,叫做张家梁口。“梁口”是拿鱼设置的地方,在这里张上一个笸篮,鱼就会自己装到笸篮里去。
大家都在心里把“柳条峪”说成“柳条于(鱼)”。那柳条有多柔韧,有多长,柳条穿鱼太得劲了,柳条把装进笸篮里去的鱼串起来了。
柳条峪西北方向的山顶上有一个当中高周围低的平面,大家就把这里叫做鏊子坪。意思是用这鏊子煎鱼吃。
同时,他们还把这柳条峪尽里头的大山坳命名为“刘玉水家的旺”,希望刘德堂当了队长,社员们的日子就能像这里的树林这里的泉水一样旺盛起来
说着话,刘队长开始摆盅子。他问:“陈老师坐在哪里?”
“她没来。”
“她怎么没来?我还以为她和咱一块儿来了呢!你看看,你看看,慢待了人了!我这个人没有当干部的那块骨头,一有事儿就心忙,总是丢三落四的,回去着你替我赔个不是。”刘队长一面说,一面摆好了四个酒盅,四双筷子。刘老汉把菜也端齐了,摆好了。王学奎示意陈玉梅再坐到自己的板凳上来,陈玉梅就顺从地走回来,到板凳的前头坐下,依偎在王学奎的怀里。
时间太晚了,喝酒吃菜不用多让。端起盅子就喝,拿起筷子就吃,谁也不用担心端起的酒喝到哪里去,夹起的菜放到什么地方了。王学奎端起盅子,先让陈玉梅喝一口,自己再喝。夹起的菜,先放到陈玉梅的嘴里,然后再夹了放到自己的嘴里。两个人就像做游戏似的,玩得很开心。
结语:
老于老贫农,家里有穷坑。
是个馋嘴猫,土地卖干净。
四队当队长,日子年年穷。
穷死穷心除,柳条峪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