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惯后门知道路,
那里早有关系户。
电视节目说相声,
看来听去有点熟。
第二天一早,钱敬标就带上了这八个人名,到银行提了钱装进了他的手提包。在公路上截住了通往县城的客车,来到了教育局,走进了人事股。他拿眼环视一圈儿,看见贺股长不在,只有两个办事员坐在办公桌前,或抽烟或喝茶。他就走到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面前,很有礼貌地问:“同志,贺股长怎么没来上班儿?”
“喔,他开会去了。”年轻人连正眼都不看他,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喝茶看电视。
钱敬标一听,心里慌张起来。他要是不在,今天这事就不好办了,他这是到哪里去开会了呢?钱敬标又向前凑一下继续问道:“同志,麻烦您告诉我,贺股长去了哪里开会了?”
年轻人还是没有看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在楼上,马局长办公室那儿。”
尽管是话说得不好听,可在钱敬标听来却是十分悦耳。在那里开会,时间不会很长,也许很快就能回来。他便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这把办公椅子腿有些高,钱敬标的腿却是那么短,他只好用力往上一跳才坐上去。屁股是坐到了椅子上去了,他的两只脚却悬在了半空里够不着地。
刚才和他说话的年轻人无意中一回头,看见了他的这一副雅相,忍不住把嘴咧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把头扭了回去,忙他的去了。钱敬标也没有当回事儿,眼睛投向墙角电视橱上的电视节目,是两个人正在说相声。
甲:你是搞什么工作的?
乙:相声演员。
甲:怎么?你是个演员?
乙:啊。
甲:谁给你办的?
乙:什么叫谁给我办的?我从小热爱文艺,以后就考上了剧团。
甲:别来这套,糊弄谁呀?说实话,哪儿的路子?
乙:没路子。
甲:没路子你当不了演员哪。我们街坊那小孩儿,那是多好的条件,你说基本功,腰腿好,翻跟头、拿大顶都行;论嗓音,高音、中音、低音都行。
乙:好条件哪。
甲:就是到了审美这关没过去。
乙:小孩长得不好?
甲:好!小孩长得别提多好看了,细皮白肉、浓眉毛、大眼睛、双眼皮儿。
乙:那为什么呢?
甲:就是因为这儿有个痦子。(指脸)
乙:那碍什么事儿?
甲:不行啊,没考上。这么俊的小孩儿都没考上,就凭您这模样还能考上?你让大家看看,这模样没有暖瓶塞儿好看呢!
乙:有你这么比的吗?
甲:我纳闷儿啊?没有路子你怎么当的演员?就是你当了演员,你的工作也不顺心。调调工作吧,我给你办办,我有路子。
乙:我调工作干什么?不调。
甲:看你够朋友,咱们交往交往,有事言语,我这个人路子宽。房子怎么样?住着合适吗?换换房吧,我有路子。
乙:我就知道他有路子。我换房子干什么?不换!
甲:别不好意思。
乙:干什么不好意思了?
甲:房子够住的吗?
乙:够!
甲:够什么?别来这套,打肿脸充胖子。谁不知道,你儿子结婚没房子,把你们房子占了,你们老两口子住下水道里。
乙:噢,我们住地沟里啊?
甲:不是,就是那一人多高的、圆的、大洋灰管子,两头用砖垒垒,安个窗户来个门,你们老两口子就住那里头啦。还说这是现代化的防震棚。
乙:嗐!
甲:那天来四个小孩儿一起哄,给推马路那边去了。转天你们孩子起来找不着你啦,“哎,咱爸爸呢?昨天晚上还在这呢!嗳,怎么跑马路那边去了!”
乙:我住洋灰管子怎么着?寒碜?难看?你应该同情我,原来我住两间房,地震震坏了。“四人帮”破坏抗震救灾,现在拨乱反正,今年建居民住房三百万平方米,明年四百万平方米,加在一起七百万平方米。
甲:七百万怎么着?你还得找我,我给你办办,要不八百万也没你的事。房管局我有路子,我给你办办,给你办个单元。
乙:不要,你那房不是好来的。刚一上来,就是你有路子,给我办办。这叫不正之风。甭问,你是后门大王,专走后门儿。
甲:你喊!给你安个高音喇叭,让全市人都听见。
乙:怎么还怕人家听见?
甲:真笨,那走后门有嚷嚷的吗?外行,这么一说你就没走过后门儿。
乙:会走后门管什么用?
甲:用处太多了,别人买东西排队,你不用排;别人买不着的东西咱能买,别人办不了的事咱能办。就说早晨吃早点吧,买馃子你排队不排队?
乙:现在买早点方便多了,上班的时候也就十几个人排队,很快就能买上。
甲:很快能买上?你买那馃子得搭烤饼,你买那馃子都是头天晚上炸出来的,搁一宿都皮条了,吃的时候得用牙往下拽!“嗬!怎么这么费劲,劳您驾,借剪子使使。”
乙:你也太夸张了。
甲:咱就不用排队。
乙:你怎么……
甲:我有路子,吃馃子我得要现炸的,甭管排多少人,大模大样地往里走,“徐姐,嗯,嗯。”(伸两个手指头)
乙:这是干什么?(学甲动作)
甲:来俩。
乙:“徐姐”是怎么回事儿?
甲:炸馃子的是位女同志,姓徐——徐姐。
乙:比你岁数大?
甲:不,刚上班,也就二十多岁。
乙:你今年十几?
甲:怎么十几?我五十一啦。
乙:你五十一怎么管那二十来岁的叫姐姐。
甲:这个你不懂,这是走后门儿的规矩。走后门儿就得当小辈儿。嘴甜着点儿,净吃香东西。嘿嘿嘿……
乙:你别没羞没臊的啦!为了口吃的,把辈儿都矮下来了。
甲:徐姐一看我来了,拿眼一瞟:“来了?今儿来晚了,等会儿。”说着话,腾,腾,揪下两块面来,嘿,跟小馒头这么大个儿,补出来跟小锅盖似的,扔在锅里翻四个个儿还不捞呢,挑出来这么大个,金黄色,又酥又脆。
乙:就这么拿走。
甲:怎么着?
乙:别的顾客就没意见吗?
甲:有啊,一开始有人反映,常了就行了,他们也习惯了,我也自然了。
乙:人家不跟你怄这个气。
甲:也有怄气的。那天一个老太太领着个小姑娘排队,小姑娘管老太太叫奶奶:“奶奶,你看这个大胖子天天来,进门叫声‘徐姐’,伸两个手指头,把大馃头就拿走了。奶奶,明天您也叫回‘徐姐’试试,咱也甭排队啦。”老太太说:“嘛玩艺儿?宝贝儿,咱甭说叫‘徐姐’,咱叫老舅妈也得排队。孩子,咱可不学这个,这叫走后门儿,叫他拿走塞去吧!塞完了打脖子后边下去。吃完了叫他长噎嗝。”
乙:骂上了!怎么办?从后门儿走吧。
甲:啊!每天从后门走,今天非走前门不可,成心从老太太跟前过,“借光老太太,留神,别蹭身油。吃完长噎嗝啊,这玩意儿专门治胃病!”
乙:你这不成心气人吗?老太太能饶你吗?
甲:老太太没言语,旁边过来个愣小伙子,一把把我拽住啦!“哎,先别走,姓徐的,照他这样给我炸俩!不炸俩,我把你锅给砸喽!”
乙:这手儿厉害。
甲:厉害呀?比徐姐差远了,人家那话茬子多硬啊!“给你炸俩?瞧你那模样,我认识你是谁呀,你跟他比?他是我们关系户。”嘿,对了,我们是关系户。
乙:走后门儿都走出关系户来了。
甲:我一想徐姐说的真对,我们真是关系户!
乙:什么关系户?
甲:她穿的那条针织涤纶裤是我给办的,连工带料才六块钱,多便宜。
乙:噢,我明白了,说了半天你是卖布的。
甲:卖布干什么?我不卖布。
乙:那……那个针织涤纶?
甲:咱有路子,布铺小赵跟我是关系户,卖着卖着布想起我来了,甩块头,当等外品处理给我啦。
乙:你拿它就换馃头了。
甲:哎。小赵那料头能白给我吗?他那大油我给办的,四斤多连肉票都没
要。
乙:怎么?
甲:甩的,当肉头处理的。我拿肉头换料头,拿料头换馃头。
乙:嗬!
甲:认识我吗?交你个朋友,有事言语。你打听我,大人小孩儿没有不知道的,我有个外号儿。
乙:叫什么?
甲:万能胶。
乙:噢,你就是万能胶?拉拉手吧,咱俩一样。
甲:你也是万能胶。
乙:不,钱敬鳔。
甲:钱敬鰾干什么?
乙:不知道吗?钱塘江江叉子钱敬壶出的鰾,黏乎儿。
甲:你常听人说,这个人能办事,什么都行,万能——就是我。我不但万能,还好交朋友——“万能胶”。
乙:你是哪儿流窜来的?
甲:什么叫流窜啊?
乙:你有正式职业吗?
甲:有哇,怎么没有?
乙:你什么工种?
甲:后勤。
乙:抓生活?
甲:那事儿工会管。
乙:管采购?
甲:那是供销!我是后勤。
乙:怎么个后勤?
甲:后门走得勤。
乙:你上了班不干活,就忙乎这个,你们领导也不批评你?
甲:谁说不批评?批评得可尖锐啦。
乙:我就知道你得挨批。怎么批评的你?
甲:“万能胶,照这么搞你要犯错误!你怎么回事?上回你给我买的那排骨怎么一点也不肥?”
乙:啊,这叫批评你?这叫支持你走后门。
甲:是啊,我们领导批评得我太尖锐了,真是一针见血,我那份就挺肥,我们主任那份不肥。我说:“记住这次教训,下次我给您买肥的。”“什么肥不肥的,过来,过来。”我们主任把我叫他那屋里去了,要跟我个别谈话,“万能胶,你给我办个事儿吧!我小姨子,上山下乡快一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得想个办法给办回来。”我说,“行,主任,我一定尽力。您这是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乙:什么立功赎罪呀?
甲:你不懂!我要把主任的小姨子给办回来,以后我在这个厂里什么事都好办了,脚面的水——平趟。
乙:这个你有路子吗?
甲:没有。
乙:找徐姐去!
甲:不行,徐姐那儿光能办馃头儿。
乙:拿馃头换呀!
甲:不行,十个馃头儿也换不回来。
乙:那你怎么办呢?
甲:打听,问哪。摸摸路子,嘴勤能问出金马驹儿来。嘿,果然打听出来了!我们厂小李他表大爷,就是主任的小姨子插队落户那个地方的公社党委书记。我跟小李一说,小李满口答应没问题,他保证能给办回来,就是现在没时间。他正忙着结婚,让我先帮助他办喜事,作为交换条件,喜事办完了,主任的小姨子准能回来。
……
这时候,钱敬标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贺股长回来了。赶忙起立,脚尖点地跳下椅子。
结语:
提包走后门,进去无人理。
低三下四问,放心看电视。
相声说的谁,奸贼心清楚。
做坏头脑活,损人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