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大家坐在椅子上歇息,张英收拾完碗碟,来到丘西身边,掏出那个包好的纸片,递给他:
“丘西,这个你得保管好。”
丘西不知道婶婶给的是什么东西,不敢去接,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三大人都盯着他看,眼里全是鼓励。丘西已经十七岁,自己有了思想,也最是好面子之时,脸微微红,就摆出一副无功不受禄的姿态,但是,接,还是不接,他必须做出选择,不能让婶婶的手就那么为他支起,人得知道心疼人。
丘西虽然模棱两可地望着张英手里的东西,但思维十分活跃,把金家这些年对他的好全部想了一遍。我在窃听器看见,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审问道:
“这个家,让我吃饱穿暖,慢慢长大成人,如今,我要去首都城了,他们先是给金国平写信,落实我的住处和工作,又忙着给我做新衣服,里里外外全换了,还备有两套,车票买了,零用钱给了,现在,还要给我什么呢?无能如何不能收啊!”
在伸手还是不伸手的关键时刻,丘西将双手抱在胸前,抬头望着三大人,稳起二十四,决定不伸手。我在窃听器里了解到丘西当时是这么想的,如下:
“我伸手的同时就没了人格和尊严,不伸手男人的骨格就不会弯曲。为了人格,尊严和骨格,还不如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假装清高,假装糊涂,假装傻子,不再接受他们的东西了。”
丘西可怜兮兮地坐着,眼都不眨一下,宛如傻子。这就是赵桂芝教育出来的孩子么?
张英一只手抓住丘西一只手,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在抓住的手里,然后再将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一根根压上去,最后把拇指压在食指和中指上,意思是你要给我死死地攥住它,不许外人知晓,尤其是吕大头一伙人,然后,她双手捂住丘西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丘西,这张纸片你得保管好,里面的内容不得泄露给任何人。记住,它只属于金家后人,现在也属于你。奶奶、二伯、我,都是这么个意思。”
这张纸上写着金永锋留给后人的遗言(属于隐私,不便详述)。金永峰怕他死后,赵桂芝管不住众多孩子,就写了一个什么东西,好像秘诀一样,在金家子孙长大离开家时,赵桂芝就叫金国泰手抄一份,秘密地送给他们,并且要他们发誓,不得泄露其内容,自己家人也不得相互交流,记得越牢,理解得越深,不但学业有成,事业方面也顺风顺水,更奇怪的是他们不但活得自信,还活得十分有尊严。现在,他们要把这么个传家之宝送给丘西,说明什么呢?包含着金家人对丘西多少信任,多少爱护,多少期望和祝愿啊!更说明丘西不再是一个孤儿,而是一个没有家、有爱、有奶奶、有父母的孩子了。
丘西从椅子里站起来,流着眼泪望着他们,感激地说道:
“奶奶,二婶,二伯,我虽不姓金,但我的心里、血液里、脊髓里注满了您们金家人的善良。是您们教会我节俭,是您们教会我劳动,是您们教会我珍惜。我会带着它们骄傲的走进首都城。我要让它们和我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五星红旗升起,我会永远记住您们的名字。”
说完,丘西往后出一步,一弯膝跪在老人面前,金国泰赶紧上前扶起。他却拼命挣扎着不愿意站起来。他要给眼前的活菩萨虔诚的磕头。他说:
“二伯,人们一步三叩首去朝拜,而坐在眼前的活菩萨我不能视而不见,您们就是善的传道者,您们就是宽厚仁慈的代言人;如果我舍近求远不朝拜自己身边的活菩萨,我就是一个崇洋臭美的坏家伙!”
金国泰一手按在他肩口,一手握住张英给他纸片的那只手腕,严肃地说道:
“丘西,没有人要你感激我们,也没有人要你为我们承诺什么,我们只希望你从这个家出去好好生活,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这么多。我两个孩子从这儿走出去的时候,我也说了同样的话,现在也说给你听。我金国泰从今晚后又多了一份牵挂和盼头。”他手里一用力,高声说道:“你给我站起来,以后不许下跪。我们是男人,我们是一家人,知道么?”
丘西没有说话,也没有低头,而是跪在地上默默地注视着金国泰的脸,像儿子望着父亲那样。他从金国泰的眼里看到了父亲宽阔的胸怀和男人的严肃,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金家人的善良潜移默化注入他的身体,让他感到无比的自信和温暖。他在心里悄悄地对父亲说。在监听器里我找到了他对金国泰说的话,很荣幸念给大家听:
“二伯,我跪拜的是您们教给我的善良和仁爱,在我最无助、最迷茫、最没有信心活下去的时候,是您们给了我一个成长的家。奶奶,二婶,二伯,是您们让我挺起了脊梁,是您们让我有了活下来的勇气。我不知道拿什么来回报您们,但我敢向你们保证,走这个家,走出赤北空山,我努力不成为一个渣男,永远不说去幼儿园找处女的话。
奶奶、二伯、二审,我给您们跪下了,我的心给您们跪下了。敬重您们这样的人难道不该从心底出发么?难道不该跪下来仰望您们高尚的品格吗?奶奶,您就是我的亲奶奶,二婶,二伯,您们就是我的爹娘。我爱您们,我敬重您们。敬重您们这样的人要胜过敬重自己的亲生父母。
明天,我就要离开您们去首都城了,虽然我身体离开了您们,但您们交给我的善良,勤劳,宽厚,包容……,它们一分一秒也不会离开我。不管我行走在何方,不管我流向何地,不管我遇到何种事情,现在、将来,我一定运用您们交给我的善良去耕耘我脚下的大土地。我要让您们的善良继续传播下去,我要让您们的温暖更多人尊受到实惠。我就是您们培养的接班人,要把您们交给我的善良撒满神州大地,让他们遍地开花,春满人间,让他们遍地结果,福满地,------。”
“丘西,”赵桂芝打断了他的沉默,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拉,丘西心疼奶奶,随着就站起来,没金国泰什么事了。老人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然后重复着不知重复多少次的话,再一次说给他听:
“丘西呀,出门在外,眼睛就是我们的师傅。师傅要你闭眼你莫睁开,师傅要你睁眼你莫瞎闭眼视而不见。总言之,你要听话;耳朵是我们获取信息的要塞。它只听取忠告,不窃听小道消息,千万莫道听途说,当一个莫名其妙的传播者。嘴是我们每个人前进道路上的向导。它既可以带你走上康庄大道,也可以引人进入万丈深渊。千万莫在向导面前胡言乱语,自作聪明,尤其不要信口开河。手是每个人开辟前进道路的弯刀,请管好这把弯刀。它只能斩棘劈刺,不能伤害到别人,也不能伤害自己,要善待身边每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宽怀待人最为重要。如果把眼、耳、嘴、手,总结成四句话,分别是:眼里容得了人、耳朵听得进话、嘴上不要缺德、手里要积德行善。孩子,一切都在一念之间,只许从善,不能祸害别人。”
老人的话孩子一般都很反感,但这一次,丘西却感到格外亲切,格外入耳,格外不能忘怀。他望着高大而慈祥的老祖母,就像望着眉山大佛,热泪盈眶,感激点化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