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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集

“向你父母问好!”

“你说什么?!”杨慕次不知道荣初为什么会针对他,但他至少知道,如果换做平时的自己,是不可能这么形于外的激动的。就恰恰,正在他对家人心怀愧疚的时候,荣初的话才特别的刺激他;而每当面对着荣初,他似乎就特别的不会掩饰自己,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就那么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的眼前,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那些恰到好处的伪装、那些游刃有余的睿智都一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次怒目横飞的冲上去,他其实无比的清楚,他不会真的揍荣初的,如果他真的想,就凭夏跃春那点小力气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侦缉队换两个人高马大的来还差不多。只是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和荣初咫尺天涯般遥远,所以他才想要凑近些,哪怕只是揪住荣初的领子回吼他一句“为什么”?但是当夏跃春一把扯住他的时候,阿次的理智瞬间就回炉了。他不是来刺激人的,也不是来伤害人的,荣初固然冲动了些,也是因为人正悲伤,如果自己也跟着冲动,就实在有些不应该了。所以虽然心中忿忿,但阿次还是顺势让夏跃春给拉了出去。

阿初一直到阿次被拉出去了还在喘,他是第一次这么不顾礼节、不留情面、不遗余力的和别人吵,或者说单方面的吼人。当他和阿次争吵的时候,阿次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受伤的神情他不是没看到,却也已经无力顾及,因为他自认自己比阿次还要难过百倍、千倍,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全都堵在他的胸口,他无处宣泄,也无处躲藏。阿初知道他接下来的路更不好走了,可是这个看似很厉害的弟弟,却全帮不上他!阿初现在只求:阿次,别恨我!无论如何。

“……你到底知道什么啊?……”面对荣升的问题,阿初无从回答,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才一直这么被动,一直这么彷徨。不过以后都不会了,他已经失去一个姐姐,已经太多、太足够,仅有的一个弟弟,还有于他有恩的荣家,他都不想也不能再牵连。荣初这么想的,也就这样告诉了他的大少爷。他知道他也许吓到大少爷了,不过现在的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姐姐的仇、父母的仇,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还有他那个身陷敌人重重包围中却仍傻傻地付出真感情的无知弟弟,他一定要将他从那个鲜血淋漓的“家”里拉出来!所有的血债,他要血债血偿!

阿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进家门,看到的竟然会是父亲企图掐死母亲的画面。动手去救,才发现父亲当真是使了浑身蛮力的想要置母亲于死地。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会让父亲亲手杀妻?阿次当然不会知道父亲是为了他而暴走抓狂的,但父亲离去前的慌乱和恐惧是骗不了人的。这个家,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在背后隐藏蛰伏着?

安慰着母亲的阿次,对于母亲的说辞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但是因为之前的愧疚却也让阿次什么都问不出口,只能陪着、听着……直到母亲提到他的大哥的时候,阿次毫无意外的想到了荣初,想到荣初,便不由自主想起了荣初的泪和荣初满含悲愤的吼声。一切,只是巧合吗?

阿初在给姐姐守灵的时候,曾私怀庆幸着,至少姐姐走,还有这一大家子的人给送,还有生前的情人在灵前哭,所以阿初虽然悲痛,倒也能强自忍耐着。但和雅淑的出现,却着实出乎阿初的预料,他不明白,她怎么敢、怎么有脸来?虽说姐姐的死可能和她的适时到来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那个时候他是去拿电报了而不是被她绊住,况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天姐姐恰好会去找他,所以他也没有证据佐证和雅淑参与到谋杀当中去,但杀死姐姐的确实是日本人不是吗?她和雅淑到底也是日本人的间谍不是吗?她来,是来看看他输的够不够惨吗?阿初强行忍住掐死人的冲动,看着这个女人在自己的面前假惺惺的做戏。直到这个女人说,“……不是你的错。”才再次提醒了荣初,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无论是对雷霆的毫无所知,还是面对威胁的闪躲逃避,甚至连姐姐灵前还要受这日本间谍的当面叨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招惹来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就算此时,他明明知道这女人日本间谍的身份,却连当面揭穿也做不到!姐姐,对不起。阿初跪在杨慕莲灵前,再一次痛哭流涕。

当荣初被大少爷叫去吃饭的时候,阿初就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的。荣升说话一向委婉含蓄,这次也不例外,他的一句“你在改变荣家的生活,我们的生活从此也不再平静”已经让阿初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他还不能承诺或坦白些什么,在他还没有拿到雷霆之前,他还不能离开荣家,因为他还不确定雷霆在哪儿,是什么,在他或者在荣家的什么地方。日本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安排人来荣家的,这时候,他宁愿相信敌人的判断力。“阿初啊,有时一味的否认并不是聪明的做法。”荣升的一句话,提点教导荣初的同时,也是警告。荣初知道,自己所能利用的时间不多了!

阿次离开家的时候,满满的只有疲惫和无奈,这个家,他连睡一觉都是不安心的,所以他宁愿拖着疲惫的身心回侦缉队去歇着,也不愿意在家过夜,哪怕当天其实他不用值班。

阿初回到房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知道这个悲伤的夜注定无眠。所以他躺在沙发上,任往事走马灯一样的在脑海里过,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前抓住些什么,哪怕一丁点线索也是好的。值得庆幸的是,他想通了,也真的找到了——少奶奶的画像,阳光下的罪恶与希望——雷霆病菌的全部化学方程式。不太顺利的是,他让大小姐发现了他的异常。但紧接着,他能想到的,就是找一个战友,一个能并肩作战并值得信任的人。毕竟他手里的这份东西太危险,他需要有一个保障,在保证东西不失的情况下,人也要安全。

阿初首先想到的,就是离他最近,也和他有十几年姐弟亲情的大小姐。所以他故意大半夜出门,所以他特意等在门外,看着自己房间的灯灭了又亮,他知道,荣华马上就会跟上来了。但无疑的,荣华再一次让荣初失望了。当大小姐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指向阿初的时候,阿初的心里除了冰冷,就是漠然了。他没可能把自己的后背、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一个会拿枪指着他的人的手里,更何况这个随便就拔枪的人还是和他姐弟亲情十几年的人。他在她的心里,终究抵不过她的信仰!但这一番作为,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他已经等于通过荣华告诉了上海的中共地下党,雷霆在他手里,若想雷霆不失,就得设法保证他的安全。

阿初第二个去找的,就是夏跃春,一个同窗数年,号称是自己挚友的人。他在给夏跃春一个机会,只要跃春肯承认,他不介意之前的种种隐瞒,毕竟地下党有多危险他是知道的。但是夏跃春同样让阿初失望了,看着在自己面前矢口否认的好友,阿初发现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种种表演,甚至比那特意围绕到自己身边来的日本间谍还要炉火纯青。“我现在演的是独角戏,唱的是十面埋伏,我只能孤军奋战了!”就像阿初对夏跃春说的,他现在谁都不信!

清晨,阿次在对杜吕宁汇报工作的时候,首先交的是共党特使的画像,人物的几个特点让他格外突出了,帽子、眼镜、胡子,这些都是最好认最抢眼的,但也是最容易改变的体貌特征。所以杜吕宁的评价是“差强人意”!但是因为之前阿次接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垫过话了,毕竟真人他没见过,所以杜吕宁也不好指责什么。

再说到春和医院爆炸案的时候,阿次就有得抱怨了。他真的没想到,在他心里隐隐期待的和荣初的第三次会面,会是以那样一种争吵的形式结束,虽然之前的几次见面也算不上好,但至少没有这次这样糟!他不知道,荣初会不会当真恨他的父母,亦或,连他一并恨进去?对于老师“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评价,阿次自嘲的笑笑,他知道,不只是棋逢对手那么简单,他对荣初,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的舍不得,和他莫名的心软。

杜吕宁接着又问了阿次给女朋友和家人买鞋的事,阿次挑眉,不禁怀疑自己身边到底有多少人在盯着,但老师既然肯明着问,也恰恰说明了老师的信任,所以阿次回答的也很坦荡,甚至直言了自己内疚的心情。对于老师,阿次虽然时刻小心谨防着,但也总是愿意多说一些心里话的。

最后杜吕宁询问了阿次对富凯森路事件的看法,正说着,李组长进来了,内线密告,老余的地址暴露了。立即的抓捕行动,时间太紧迫,即使消息送达,老余他们也很难全部转移,这种情形之前他已经和老余讨论并预演过很多次,但真的事到临门了,阿次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冒着他自己可能暴露的风险给同志们争取时间。

杨慕次跟着李组长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酒窖里一声爆炸响,一帮人往外跑,阿次已经看到了混在人群里面跑出来的老余等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着将侦缉队中众人的视线往天台引,好让疏散出来的同志好转移。

以电台为引诱,李沁红果然上当,放弃了让人去封锁路口搜查路人,而是带着一队人上了楼。

阿次无比庆幸这次留下来配合他行动的是组里最能打的雪狼,这样他的坠楼就比较顺理成章,而单打独斗李沁红是绝对打不过雪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