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在军中也不算高层,因而不攻城后,他便也闲了下来,闲下来他便找周瑾几人,很自然地,几人便聊到了这次博弈。
“济南连攻不下,其实已经让双方的将士身心俱疲了,抓着这个机会停止攻城不单单对于龙山贼军是个休整的机会,对咱们同样如此。”周瑾分析道。
“我觉得就身体来说,咱们的优势更加明显一些吧,毕竟是正规的编制,训练上更加严格一些,耐力自然得更胜一筹。”陈胜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攻城,因而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他们守城,咱们还得攀爬云梯,交战时体力上耗得更厉害一些,拼下去的话,应该也只是半斤八两吧。”秦明解释道。
“这方面讲,停止攻城并不算是一步多好的棋,”陈鸣笑道,“不过停止下来,济南城内估计得有好一番热闹,吕中郎和郭文安打的应该是这个主意吧。”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周瑾也笑道,“之前大动干戈,现在突然戛然而止,城里百姓定然好奇,而以龙山军的纪律,张扬被困的消息绝对封不住,定然搞得济南城内沸沸扬扬。”
“这么一来,救不救张扬可就要摆到明面上了,”罗信也跟着说道,“偏偏张扬这事他们也不好处理,若要救,他们就得放弃城防,以他们的实力,若是出了城,基本上应是一个败局,但若是不救,道义上很过不去,毕竟张扬与董翦几人是生死之交,也是因他们才被困,若是连他都不救,那龙山军军心、民心估计都得散了。”
周牛挠挠头:“好卑鄙的样子,我以后可得离他们远点。”
几人大笑。
陈鸣道:“这是两难之局,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抉择?不过不管他们如何抉择,今晚应是张扬他们最有希望逃生的,之前我老师他们布置下来,现在咱们可是外松内紧,一旦龙山军有动作,就得钻进咱们套中,到时可是生死由我了。”
周瑾也点头:“这是最乐观的情况了,可惜我感觉龙山军出不出兵只在五五之数,晚上咱们有可能白忙活一场。”
陈鸣也知道如此,不过还是道:“五层机会重创龙山军,咱们付出的又只是一晚而已,这已经很值得一试了。”
董翦也知道危险,甚至他感觉朝廷军队有可能趁着他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攻城,因而他将会议设在城墙的角楼之上。
不过他这个担心多少有些多余,因为在他们商议之时,朝廷并没有其他动作。
角楼上,众头目都是面有难色,却谁也不开口,因为谁也不想揽上这种怎么都得罪人的差事。
董翦见了很是了然,只是这么等着可不是办法:“众兄弟都说说,怎么救德举兄弟啊?”
李景担心若是无人回应,董翦等下会问他,因而赶紧道:“对啊,李兄弟,你说说,怎么救来着?”
在李景看来,李姓头目是最独善其身的,因而直接就点了他的名。
“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啊,”李姓头目一脸苦瓜色,想着推脱,只是董翦和李景都盯着他,让他压力很大,因而也只好吞吞吐吐说道,“这显然是朝廷的阴谋啊,咱们还需仔细想想,免得被他们钻了空子。”
有人开了头,自然也有人跟着:“不错,咱们这里毕竟关系着十数万的兄弟,只为了四百兄弟冒险,我看有些不值当。”
这仁兄显然将济南所有人都当自家“兄弟”了。
张姓头目还是有些义气的:“我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妥。”
李姓头目见老对头出来,立马反唇相讥:“要救的话就得抽出人手,人少了肯定不行,多的话,城门怎么办?难道直接将城门送给朝廷?”
张姓头目也觉得这是个问题,因而咬咬唇也不再说话。
要说董翦不是无心救人的,他想过放弃济南,趁夜杀出去接应张扬,不过马图可是去了边关,说不定只要再坚持一点时间,朝廷就会出乱子,那时他们就安全了,甚至摇身一变,被朝廷招安成了朝廷的人马也不是不可能,一念及此,他还真的下不了决心。
李景见董翦似乎摇摆不定,便拿出之前他劝董翦将张扬召来的话:“众兄弟说得很有道理,救人太过危险,而且德举武艺高强,若是他晚上趁夜出发,谁也拦不住啊,既然德举没有生命危险,那咱们再花大代价救其他的那些人不是可惜了吗?”
董翦对这话很有些怨言,之前他就是被这句“最坏的情况德举也没有危险”所打动,现在想起来他都有些后悔,之前干嘛要召张扬过来,没事找事的,现在将自己坑得这么惨。
不过这话真的很有道理,之前便说动他一次,这次还是一样说动了他。
因而他沉默了下来,默认了不救张扬。
董翦和吕征有一点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张扬在明日午时前逃走是最有利于龙山军”这点。
不过张扬却没有这么做,到了第二日接近午时时,张扬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摩拳擦掌、一宿没睡、一心想要找回面子的田恩很是不爽。
其实张扬也知道怎样做最有利于龙山军,只是这样的代价是什么?他武艺是高,但也没高到成神成圣,无需任何掩护,便能从大军包围中安然杀出的地步。
若是他真的趁夜杀出去,等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的时候,又能看到几人跟随?
五个来月时间不算长,这四百人的名字张扬也不见得全叫得上来,但是这些人是他的第一批手下,若是这些人尽丧命于此,那他的将军梦算什么?
他的武艺这么高,独立领军首场战役战败,没过一月就全军覆没,自己独身逃走?
他可承受不起这个耻辱。
再说,在张扬被杨宏点醒,知道自己被召回有可能是因为董翦对他起了疑心,想要试探他后,他心中是有怨气的。
因而被困之后,一方面他心焦,但另一方面,他却也有些快慰——他也想要试探试探董翦。
结果嘛,在焦急的等待中,第二天的晨曦出现后,董翦和张扬都失望了。
这个结果最开心的当属郭定,郭定不喜欢夜晚,夜晚隐藏着太多的不可知,因而也不可控,对于他这样的谋士来说,不可知不可控便是危险的。
因而晨曦一降临,郭定便露出了微笑,他对吕征笑道:“奉伐,那边张扬是个麻烦,要不调德彰几人过来,免得一不小心让那张扬逃了?”
吕征一怔,接着也笑道:“也好。”
接到调令,钟汪皱了皱眉头,他唤来陈鸣,将调令跟他一说,接着叮嘱道:“德彰,你是世家子弟,这点你还需时时紧记才是。”
陈鸣心中清楚,因而点点头,朝崔越作了个揖,带着本部人马跟着吕征亲兵前去农庄与田恩会合。
田恩见到陈鸣整个人都不好了,让他没面子的人这下都凑一块了。
太阳无可避免地一点一点往上爬,很快便到了双方约定好的时间。
陈鸣见着静悄悄的也觉得无趣,他本来觉得龙山军至少也得意思一下,不想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不管济南城还是农庄都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董翦还在期望张扬能从农庄中杀出来,用壮烈的方式,来激起龙山军同仇敌忾的气势,不过张扬却等着董翦好歹做出点什么,让他心中能有些慰藉。
“我说,你在龙山军也太没存在感了吧?要不你降了?”田恩也觉得无趣,因而临近午时时,调侃道。
田恩本想张扬不会开口,也许得等到他下令放火时,张扬才会怒骂他一声“狗官”,然后说些“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不想张扬还真回应了,而且语气很是平静,言语也让人意外:“我降了的话,你们能给我什么条件?”
不止田恩以为自己听错了,陈鸣也是如此。
“怎么,对我这种大高手招降,你们什么官职都不想给我?”张扬打开农庄大门,静静站在那里,面容沉静。
之前郭定倒是有说要是张扬愿降的话,他们至少可以给个军司马。不过说完后,几人都发笑,因为他们可不认为张扬真会降了。
田恩也是惊疑不定,不过见张扬不像开玩笑,因而着人去请郭定,自己却暗中戒备起来。
张扬说要降确实不是真想降,他只是想拖点时间,但是郭定来的途中,他却又改了主意。
投降这事之前张扬并没有跟人说过,但是说了之后,他周围的龙山军有人惊讶、有人惊喜、却没有人怒不可遏。
这说明什么?也许济南城中无人来救不止伤了张扬的心,也伤透了这四百汉子的心。
他们是为解济南之围才被困的,为何他们有难,却这么容易就被放弃了?
张扬的武艺他们清楚,也许这些人中最有希望逃生的就是他,既然张扬都愿降,他们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田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既然你们愿降,那么……”
不待他说完,一柄方天画戟飞出,深深刺入一个鹿角木中。
田恩手下却有两人过于紧张,按下了弩箭悬刀,飞箭朝张扬直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