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心中害怕,对事当然不敢懈怠,因而接下来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招兵。
之前招兵不顺,郭德便绞尽脑汁,对于各家的壮丁多少也有些了解,现在他又借着“东风”放开手脚,自是厚积薄发,很快便聚起了不少人马。
经过三日的耳濡目染,现在郭德的手下也多少知道了他的行事方法,因而郭德也乐得清闲,让手下做事,自己则坐于茶座上,远远看着,坐享其成。
只见一龙山军兵士敲开一个门户,里面出来一个五十来岁、身形消瘦的老人,那龙山军兵士劈头便问:“丁老头,你儿子呢?”
那丁老头一看他们凶神恶煞,一开口便问自己儿子就知道是什么事,好在他也是老油条了,当下谄着个脸:“犬子不是去丁老爷家帮工了吗?丁老爷跟义军的各位头领关系不错,犬子为他效力,可不就是为义军效力嘛。”
这理由很正当,若是以前,龙山军兵士也就只得无奈离开了,可惜这次可不同,他们也是有备而来的:“告诉你个好消息,现今东王想扩军以对抗城外的军马,因而想为东王效力,便不需这般拐弯抹角的,只要报名,直接就能加入我们龙山军了,怎么样,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我们也是想参加义军的,只是我们为丁老爷帮工已经几十年了,这般突然离去,似乎有些不妥,于丁老爷那边不好交代,”说到这,丁老头苦下个脸,摸出一二两银子就往那兵士手里塞,“您看?”
那龙山军兵士却不欣喜,自己之前可是跟郭德保证要拿下这户的,而且郭德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丁老头现在塞给自己银子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这像什么话?我们可是义军,怎能要你的银子?你不用担心,加入龙山军是光荣,你丁老爷也会深感荣幸,不会责怪你们的,”说到这,兵士见丁老头又要推脱,当即大怒,“现在龙山军中出了叛徒,你这般推三阻四的,是不是跟他们有什么联系?嗯?”
丁老头骇得四肢发凉:“军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就俩儿子,一个早夭,另一个就在丁老爷府上,哪能跟叛徒有什么联系啊?”
兵士冷着眼:“那你兄弟姐妹呢?他们跟叛徒什么关系?”
丁老头连忙摇头:“就往外嫁出了一个,还没遇上好郎君,根本没留下子嗣,其他兄弟姐妹俱在济南城内,跟城外的叛徒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有谁能证明吗?”兵士喝道。
“有啊,这左邻右舍的,可不都能证明吗?”丁老头赶紧应道,说着就拉起那兵士的手往外走,想证明给他看。
那兵士一把将手甩开:“左邻右舍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跟龙山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说的话能算数?提供的口头保证能算证明?记住了,你儿子,还有你之前也说了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在城里,将他们召集一下,申时用饭前我要见到人,不然便是与叛徒有关,听清楚没有?”
郭德见那边吵得大声,摇了摇头:“粗暴,太粗暴了!”
“那么若是文升先生出马,会怎么劝说呢?”添茶的伙计添完茶后也不离开,竟然就在郭德旁边坐下。
郭德冷哼一声,也不应他,见自己护卫要上来,却摆手阻止了。
那人怡然自若,给自己添了茶,饮了一口,道:“这人家中没有龙山军的人,你们如此行事,若是家中已有人加入龙山军了呢?”
郭德也饮了一口,还是不答。
那人接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理由不错,文升还是才智不减当年啊。”
郭德冷笑一声:“你打听的消息不少,不过要知道,知道得多可不见得就是好事,很容易招来祸患的!”
那人笑道:“我是不安全,不过文升你可不见得就安全到哪去吧?我怎么听说三天前,你可是狼狈得很呢?”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投了龙山军后,可没找过你的麻烦,你现在如此辱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郭德心中也动了杀念。
“怪我怪我,看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文升不要生气嘛,你也知道,我就是给人跑跑腿混口饭吃而已,这些也不是我打听的,只是恰好有人告诉了我,我一时好奇,所以才来问问嘛,”那人轻松道,“其实对于文升我一直还是很感激的,这次来也是好意啊。”
“没看出来,”郭德面无表情,“如果你的好意一时说不清楚,那我也好意请你去个地方玩玩好了。”
“好意说来也简单,‘示警’二字而已,”那人笑道,似乎丝毫不把郭德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见郭德有起身的迹象时,他也不敢继续拿大,“主动揽下大事,让自己成为有用之人确实是保身的明智之举。”
那人见郭德没什么表示,但是也没有真起身,知道郭德还是想听听自己的分析,因而大着胆子接着说道:“你不得不承认,越到后面,招兵便越难,其中的原因,你当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你招的毕竟是新手,与城外那些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抗衡,兵员消耗之快绝对超出预计,这个压力,最终还是得落在你的身上,这个总没错吧?”
“当然,我也不是不信文升的能力的,更不会怀疑龙山军之间的义气,只是,你强行招了这么多人,恨你的有多少呢?这部分民怨最终还是得有人还担当的,东王嘛,当然是不会担这个责的,那只能另找一个够分量的了。”
“咱们魏朝的开创者魏武帝乃是人杰,他深谋远虑,但是呢,也不是不会有一时之困,据传魏武帝有次缺粮,他多次借粮还是入不敷出,穷则思变,魏武帝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他暗生一计,使仓官以小斛分发粮食给众军,仓官知道不妥,但是得魏武帝宽慰后,还是依令而行,你猜,那仓官最终如何了?”那人顿了顿,卖起关子来了。
“那人被斩首示众以解军中怨气了,”那人见郭德不答,低声道,“你现在和那仓官的处境何其相似,招不了兵,引东王不满,你是危险的,但是招了兵,结了民怨,你还是危险的。”
郭德一拍桌子:“够了!一派胡言!”
那边龙山军见得郭德发怒,便赶上来,长枪指着那人,那人诚惶诚恐:“对不住对不住,看我笨的,都将茶水洒了。”
郭德一摆袖子:“算了,咱们走。”
龙山军兵士收起兵器,那人拿起毛巾给郭德擦擦,嘴中却低声吐出几个字:“今晚戌时初,东德楼,期待与君一晤。”
见得郭德气咻咻离去,那人冷笑一声:“将死之人,还如此拿大!”
郭德被这么一刺激,悠闲的心境一下子就没了,总时不时想起那人的言语,自是无心再思索招兵之事。他胡乱地走,无意间便发现了董翦身边的几个亲兵,只听他们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擅离职守,罪该万死”之类的。
郭德望去,往他们来的方向看去,正看得一群信鸽飞起,他心陡然一惊,想起了上次在东王府中与董翦见面的情景。
“这下子说通了。”郭德心中惊骇,接着赶紧低下头,怕董翦的亲兵看到。
“军师,咱们这是去哪啊?”龙山军兵士自马图不见后,也开始私底下里称呼郭德军师,此时见郭德越走越快,遂问道。
“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留两人跟着我,其他人接着招兵去,不要偷懒。”
郭德回了府上就躲着不敢现身,直到临近戌时才磨蹭半天,犹犹豫豫出了府衙,边想边往东德楼走,只是直到到了东德楼,郭德也没拿定主意,他低着头,似乎想着过门不入。
“文升,这边。”郭德转过头去,只见白天那人言笑晏晏地站在东德楼前打着招呼。
既然被发现了,郭德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即走了进去。
“文升能来,这是给刘某的面子,这次共商大事,日后加官进爵,可不要忘了老朋友啊。”那人笑道。
“你说了想跟我一晤,我就来看看,并不是与你图谋些什么,你不要误会了。”郭德还是决定再看看,不想这么早下水。
“文升,这就见外了,都到了这时,你还是藏着掖着,龙山军的败局已定,现在在朝廷那里你的名声又不好,若是此时不做点什么,等城破了,你何以自处啊?”那人劝解道。
“我说了……”被步步紧逼到这份上,郭德也是有脾气的,当即就想发怒。
“我说,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人可不少,要是有人找东王告密,你可怎么办?”那人也不像白日里那么谦和了。
“好啊好啊,视郭某如砧板上鱼肉,我倒是要瞧瞧,咱们谁先见上阎王。”郭德大怒。
“当然是你,”那人大笑,“哦,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冲突,就想让你走不出这东德楼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