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借风讲给谁听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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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董四平传奇

童年时披着神秘的面纱强烈的吸引我们好奇心的事物有四个,县城特色小吃米皮,传说中邓艾偷渡阴平时过的玉虚山,县城的县政府,还有整个县的风云人物“董四平”。

几年前,再回童年时常去的玉虚山,邓艾扬刀立马的雕像还在,不过已经缺了一条马腿,成了一匹三条腿向前飞奔的马,驮着已经面目全非的邓艾,怎么看都有种垂死挣扎的感觉。随着当年提出这个项目的县领导被双规,引来的结果就是这项成本不大,经费不少的“邓艾偷渡阴平”遗迹点这个项目被搁置。有部分人总是这样,恨不得自己手下管理的地方与几千年中华历史都挂钩似的,然后以各类型的名字命名“XXX故居”“XXX遗迹”之类的,也许这样会让别人认为他们为这个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多了不起的成绩。

路过破旧县医院的门口,随便瞄了一眼,一如既往的冷清。像位刻薄的更年期大妈拒绝了所有上门的宾客,使病患都宁愿选择去态度好一些,科技更新一些的私人医院。来不及感概,突然记起,这冰冷的医院大门之所以没有一丝人情味是因为少了一个人。

对,少了董四平。

董四平原名应该叫董事平,也或许本名就是四平。对于有着三十万人口的小县城来说,董四平是一代传奇,他的传奇之处就在于不需官方推广也无需广告营销这座城市对他这个人几乎家喻户晓。记得小时候家长吓唬爱哭小孩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再不听话就让董四平把你抓去。”往往那些孩子听到他的威名立马止住哭声,可以想到,董哥在家乡的城市可谓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怕是那些县长书记之流也不及他的名头大。

关于董四平这人,我年少时曾写过关于他的一篇文:

去看了邓艾偷渡地,我没看到阴平道。

但是路过医院门,我依旧看到了董四平。董哥是我们这座城市的标志,我想即使若干年后世上再无董四平此人,但他的事迹依旧会在民间流传。

从小我的玩伴就说,这座城市最可怕的人,不是医院里打针的医生,也不是藏在角落里的外星人,而是每天在医院门口晒太阳的董四平。据说当时有几个同龄的玩伴,无意间惹火了董四平,被他提着两个巴掌宽的菜刀狂追了几条街。董四平是个疯子,杀人不犯法。我怕极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从此我对董四平便是闻风丧胆。

大人们总说疯子惹不得,行为疯癫,无故还会打人。疯子打人我见过,疯子无故打人我还没见过,不过不管是笼子管的藏獒还是带着刺的玫瑰,只要不去触碰,总不会乱咬人的。

董哥是我们城市的文明标志,他代表了这一代人的潮流文化,他还统治着本县厉害的帮派——丐帮。

董哥的丐帮分别由董哥的县医院,菜市场的疯老头以及车站长头发的那个小孩子组成。他们是本县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至今大小混混无人敢惹,某种角度上,董哥的帮派为城市治安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董哥还帮助许多搓麻将忘记管孩子的家长教育孩子,对那些出手挑衅他的小朋友,给予一定程度的恐吓以及些许的动作语言。成功的树立了我县经典的打招呼动作,“抬起右手,张大嘴巴,嘴里啊啊啊啊”。这样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成功引领了一代人的思想文化交流。

令人遗憾的是,不久前董哥失踪了。由县中学的几位同学组成的搜查组勘察了县城的全部范围,并没有发现董四平同志的踪迹。

我县将要失去一位代表性的人物,不知道下一次生出这样的人物会是什么时候。至于董四平同志的去向,根据内部消息,董四平同志连同其他两位丐帮

成员,被某个秘密组织深夜拉进车里,当作礼物送往了周边城市。

虽然董哥被人送走了,但我们不必担心。因为那些秘密组织的做法并不能阻止四平哥的回家的脚步,相信过不久四平哥就会回到我们身边。

这是我初中时所写的一篇文,当时董哥被政府送给了周边城市,自此那座城再未见到他的身影。年前回到家乡,路过县医院大门,想起了这位在我们县声名远扬翻了半辈子垃圾的乞丐。突然记得,除了我年少时对他凶名的闻风丧胆以及长大后对他的不以为然外,董四平还拥有着并比寻常的往事。

初中语文老师上课时称他为“现代范进”,就是《儒林外史》里那个考了大半辈子最后中考喜极而疯的范进。语文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城里人,对这座城市的一些事情了解的很多。

关于董四平此人是怎样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已经无从考证。对他最初的记忆,便是儿时的玩伴所说的杀人不犯法之人。后来,学校改建,我们的体育课上课点改成了距离学校不远处名为灯光球场的中心广场。见到了风闻已久的董四平本人,邋遢却又不失个性的造型,或许每个乞丐都一样,若将他们身上的衣物清洗干净都能成为引领潮流的标杆人物,每一年,他的造型都会变化,混搭风格体现的浑然天成。他脖子上老挂着一把钥匙,也不知道是垃圾堆里捡来做饰品的还是他本身就有固定的居所。

上课时,我们同他打闹,有人故意丢石子招惹他。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同传说中的那样出手教育这群孩子,就睡在水泥地上晒照太阳。面对我们的挑衅,偶尔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坐直身子点燃香烟,眼睛却是明亮的,不同与其他乞讨者的是,他抽烟只抽自己的烟。自己买烟,不会捡别人丢在地上的烟屁股。

他很喜欢看电视,总是钻到菜市场那块卖牒卖电子产品的市场上看电视,挑一个不近不远,刚好能看清电视,又没人赶走他的地方上盘腿坐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少年心性总是喜欢玩的,不知道当初对董四平说“whanisyouname?”的那个年轻人,可曾想过其貌不扬的董四平能用标准的英语回答“lcan‘tspeakenglish!”怕是没有吧!就像所有人都不相信一样。

巧的是,我童年遇到的两个乞丐都是精神不正常,却都是文化人。张夫如此,董四平也是如此。

当年这座小县城里飞出来了金凤凰,历史上第一次有人考上了清华大学。全县人民都在为这个消息欢呼的时候,董四平却被现实打败了。他的梦想不是遥不可及的清华北大,而是浙大。然而,世事无常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的,董四平的成绩距离浙大的录取分数线仅仅差了三分。这表示他只能上一所二流的大学,名牌大学政府补助学费,二流大学只能自己承担学费,而对于董四平那个已经家不成家的家庭来说,无疑是穷途末路。对浙大有着深深执念的他没能接受这个打击,从此,县城的街头上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人们都叫他董四平。

董四平去了,随着深夜处理流浪汉的车,随着我们逝去的童年去了。我不知道的是,在中考、高考、这两个决定人生脉络的关卡的重重重压之下,还有多少脆弱的灵魂选择迷失自己。多少年轻的生命选择结束压力。

谁知道呢?借风讲给谁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