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看见李学农一听女儿二字眼睛刹那起了雾，内心里也不由暗暗责备江五：姐，你确实不应该招惹冯金龙这个有妇之夫啊！
冯金龙身上挂着围巾，把热腾腾的香辣菜一碗又一碗端上了桌来，一副亲孝膝下的架式，他在李学农的身后向王倩使了一个眼色。
众人全来入席，李学农仍然固执地不愿坐上席，说：“有政府王长官在，哪有一个小学退休校长坐上席的道理！”
这样推来让去，李虎已不耐烦，绕过桌来，一把把李学农扶到上席位上坐下，李虎力大，李学农哪里可以反抗。
席位方定，王倩赶紧盛了米饭来吃，并对李学农夫妇说：“伯父，伯母，我和李虎赶时间，先吃饭了！”李学农表示理解。
王倩很快吃好饭，很严厉地对正在和李虎走酒的冯金龙说道：“冯大哥，你家中变故，我准你七天假期，你却至今不回城去，落下的工作谁替你做，当初我请你出山，为抗日出力，你对我许下的承诺就是对国家的承诺，大嫂不去也已经去了，你岂可因私废公？”
不待冯金龙回答，李虎又接上对冯金龙说道：“老狐狸，你的作用很大，有些重大决策离开你还真不行，你现在不在城里，害得王长官老念叨一句话：这事要是有冯大哥在就好了。”
冯金龙放下酒杯，双眼垂泪，说道：“我做下错事，犯下不能回头的大错，已然心灰意冷，只愿归隐在这山中孝敬二位老人，教育一双儿女，从此双脚永绝江湖。”
李学农问王倩：“王长官，金龙他在你们那里真有这么重要吗？”
王倩点头答道：“冯大哥遇事沉稳，多有出人意表的好计谋，我的确许多时候都要向冯大哥请教。”
冯金龙插进话来：“这个问题不用再谈了，我上山前是个教师，我已打算申请去小云寨小学教书！”
李学农一拍桌子，向冯金龙骂道：“你好出息！日寇还在我们的国土上逞凶，国家正在用人，你既已在王长官手下做事，就应该无条件执行王长官的命令，王长官只允你七天假，你却对我只字不提！王长官有时候给你面子才向你请教一声，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诸葛孔明，要搞出个王长官三顾茅庐来请你吗！”
冯金龙道：“我心已死，我有权力选择留在这里！”
不待李学农再怒，王倩冷冷道：“冯大哥，你从前是个土匪，你不懂得军人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土匪只对自己的肚子负责，军人对国家负责，你没有权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冯金龙明白王倩现在所说的话已经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在指责他，心中冒出寒气，哪里还敢吊儿郎当，急忙说道：“王长官，我今日就回衡阳城！”
李学农见王倩年纪轻轻竟如此威严，很是佩服，又听王倩管冯金龙新交的女友江五叫姐，一面吩咐老伴为冯金龙准备行李，又要当王倩的面说清一件事，问冯金龙道：“上次江五来这里，你娘骂了江五，我一时气冲也说了她几句，事后我们就后悔了。我们想，她一个女人，又是知书达理的人，不可能主动勾引你，是你耐不住寂寞，起了坏心，便说你家中没有妻子儿女，花言巧语把她哄骗到手，对不对？”
王倩想：这还真是冤枉冯金龙，从头都是江五主动，冯金龙也打头都告诉江五说他已有妻子儿女！王倩的嘴已张开，就要实事求是将事实真相相告，脚尖被李虎踢了一下，舌尖上的话又咽回去了。
只听冯金龙低头向李学农答道：“知子莫如父，岳父大人对小婿的一身坏毛病真是如同看到的一样，江五多次拒绝，是我赖皮将她赖到手，她又多次审问我家中可有妻小，都被我瞒过了。”
李学农指着冯金龙对王倩和江五说道：“王长官，李大侠，你们听到没有，我怎么把他往坏处想，他还果真全按我想的去做了！王长官，你帮我们做两件事。第一件，告诉江五，说我们老两口向她道谦。第二件，请你用军令管住冯金龙，让他从此规规矩矩和江五过日子，不要重演我女儿的悲剧！”
李学农老两口在山之底处挥手，冯金龙、王倩和李虎在渐行渐高的山之巅不时回头。上到山脊，冯金龙与王债李虎分道扬镳，待二人去远，他又下到李翠兰的墓地，坐下，抽了一袋烟，毅然起身，往通向衡阳城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下午时，停了雨，雨后的太阳在空气中制造出一种烧焦的糊味，也就是潮湿的尘粒被重新晒干的那种怪异的气味。
王倩和李虎两辆单车驶入双峰境内，王倩在前，李虎在后看见王倩将车停在路边那个熟悉的旅馆，径直进去了，正是自己与王雪琴住过的无名旅馆，那围屋而在的一圈枫树叶子红得更加夺目。
不一会，王倩出来上车便行。平时李虎从不打听王倩的事，他知道这个女特务全身都是秘密，也懒得问，但这个旅馆牵连着王雪琴的敏感话题，问道：“王长官，你进去这里做什么？”
王倩回眸一笑：“去调查你和王雪琴的传闻是否属实！”
李虎当然知道王倩说的是笑话，却没有笑话可以回答，感觉很无趣。
王倩不想让李虎尴尬，在单车上大声问李虎：“这家旅馆名叫枫林旅馆，你知道吗？”李虎道：“老板又没打出招牌，我怎么会知道！”
二人到了上官集，黄荣敏早已候在门外，待两辆单车进入院中，大门关上了。
王倩和李虎进入黄府大院，黄府管家识得王倩，殷勤事茶。不一会，黄荣敏拎来一个公文包交给王倩，说：“李凯手下十二名特战队员的交待材料都在里面了，放在我手里还真怕夜长梦多，你们一路之上也要千万小心，我这里这段时间虽然没出事，但我总觉得李凯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这里！”
原来上一次李虎大闹上官集，将李凯手下的特战队员全部活捉，关在黄府至今，等候处理。
王倩一面看交待材料，一面说：“李凯还不敢公然对军统站下手。”
材料有半尺来厚，王倩一页页溜过，上面记录着李浩、李凯兄弟罄竹难书的种种恶行以及一些尚未付诸行动的罪恶计划，王倩双眼定格在与李虎和燕小豆相关的几页上，快速看过，她将这几页抽出交给李虎。
李虎眯眼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于兴荣交待罪行争取立功的材料。
“我叫于兴荣，以前我追随李浩，李浩遇难以后，又追随二公子李凯，因为身手还不错，入选为特种兵，前后已逾十五年。
“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儿幼小，他们都生活在贫苦的乡下，靠我一人挣钱养活。结婚后不久，我就进城揽活做，工头凶悍，完全不把我们揽工的人当人，随意打骂。我那时血性陡旺，一锤子将工头报销了，被捕后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本已抱定必死之心，与难友们都喝了诀别酒，却不料，竟有人替我请了大律师，大律师与我见面时，暗示我一切按他说的去说。
“我的案件重新开庭审理，大律师滔滔雄辩，我的罪名变成为防卫过当伤人至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当庭予以释放。法警送我走出法院大门，一辆乌黑贼亮的Nash小车等在门口，我的老父老母和妻子儿女竟然从车里出来接我，要我赶紧向救命大恩人叩头。
“我从妻子口中得知，大恩人就是李浩公子，他安排了大律师为我脱罪，法院里从院长到门卫都收到了李浩的好处，一切都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我一想这可是从阎王爷那里把我捞回来的大恩哪，我用什么来报答人家？
“从此，我就跟了李浩，李浩叫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做着做着发现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十五年来，没有一天心中过得踏实，还要眛着良心一年又一年告诉家里人，说自己在城里帮助李浩公子做正当生意。
“我是李浩李凯招兵买马建立私家势力的第一批元老，这么多年为李家拼命，我当年欠下李浩公子的恩情也算还清了。现在我要为我自己打算，我要戴罪立功，争取宽大！
“我下面揭发的材料也许对李虎李大侠有用。十五年前，李大侠在上海滩血溅米德森夜总会，而后入狱又率一狱之众全体越狱而出，整个上海滩闻虎色变，李大侠夜袭赵魁远司令部，在万马军中掐落赵魁远人头。赵魁远死去已经十数年，很少有人知道赵魁远和李浩李凯之父李圆通是什么关系，更不会有人知道马作海怎么会一下子由赵魁远的副官变成了李圆通的副官？
“我和马作海不仅是同乡，还是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我很了解马作海这个人，他学习很刻苦，成绩也突出，很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他的胸心比较狭隘，见到别的同学成绩好过他，就象敌人似的。命运偏偏还要捉弄他，高考时听说他的考试卷子被一个高干子弟对调了，以致于他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很接近零分。
“我和马作海都落榜。我的成绩平时就不怎么样，无所谓，人家看不上我的脑力，我还有体力可以出卖。可马作海就不一样，他曾告诉我，说社会黑暗，国家腐败，所有人都是吃人的恶人，我一定要成为最恶毒最无耻的人，报复所有人！
“我觉得马作海已经变得极为可怕，要离这种可怕的恶人越远越好，但是命运的作弄真是无常，多年以后，我和马作海又撞到了一起。
“当年，赵魁远和李圆通都是军阀，且为好友，却为争夺一个名伶女子反目成仇。那已经是李大侠入狱之后的事情，赵魁远邀来上海作客的李圆通看戏，都看中了台上唱戏的名伶小夜香。李圆通极其聪明，抢在赵魁远前面提出，说自己非常喜欢小夜香，要娶回去做姨太？
“赵魁远是个粗人，不买李圆通的帐，说这里是我的地盘，小夜香只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