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里我了解了事件原委,原来颜大炮这厮作价把饭店同时卖给了两个人,现在两个人都争这饭店的经营权,吵来吵去觉得被人骗了,于是两下合计就到了警局报案。我想这才几天的事啊,就几天没去店子瞧,颜大炮竟然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们问我是多少天前见着颜大炮的,我说就三天前,当时他还跟我说正给这饭店找买主呢,想不到他找买主倒是没假,只不过一下子就给我找了俩儿,这惊喜也着实大了些。后来又问了些常识性的话题,无非是他这人平常怎样怎样,有哪些朋友云云,我也照实一一给他回答,警民合作,电视里受的教育还少吗?
完了又问我饭店是不是他一个人开的,我说是我们两个合伙的。警察就笑,说你丫也被骗了,既然是你们是两个合伙开的,你也得承担一部分法律责任。然后把已经合上的记录本重新打开,把当初问的关于颜大炮的问题又重新问了我遍,既然都已经扯上嫌疑,我的回答当然更加老实了。可能是警察见我态度良好,问过些例行的话题后就叫我先回去,当然没忘叫我在笔录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并要我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还叮嘱我这几天不要外出,以后还有事情要找我调查的。我操他大爷的,我还能出哪里呢?想我堂堂方明,虽不说是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可好歹曾经也是文学社的一把手啊,哪曾想今天就落到了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他妈难以琢磨的生活啊!
回到店子里,小李子凑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要他安心炒菜就是,饭店虽然就要卖了,军心还是得稳定的。我看着饭店的物什,也许是因为就要跟它们告别,竟然感觉格外的亲切。饭店开这有一年半了,想起当初和颜大炮一起开饭店的时候是怎样的豪气干云啊,现在呢?只落得个如此下场,大学时上佛学选修,老师讲《金刚经》的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现在总算明白这段的意思了。
因为要随时等候警局的传讯,所以我暂时哪也不能去,想到这点我就憋不住的悔恨,本来就颜大炮一个人的破事,倒把我给绕了进来。刚开饭店的时候,我和颜大炮一起去工商部门登记注册,说好经营户就写颜大炮一个人的,可我死活不肯答应,说自己好歹也投了一笔钱,怎么说也得试试当老板的滋味。记得当时我还说了个网上流行的笑话,说有几个个大学女生刚毕业开了个烤鸡店,正为店名的事统一不了意见。这时就有个女孩子发话了,说现在外面上网的叫网吧、喝茶的叫茶吧、还有酒吧,陶吧什么的,我们这店子是卖烤鸡的,干脆就叫鸡吧咯。竟然就获得了个全票通过,然后就跑到工商注册,说什么也不通过,好歹遇上了个同学,说了半天终于答应给注册。然后同学就问,你们几个谁是头啊。众女生就抢着回答,是我,是我,……。最后统一意见说都是老板,同学就开玩笑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鸡吧,竟然还有好几个头。颜大炮听了这话就笑,说我管你鸡吧有几个头,你是硬要自己当老板不是。我说是,于是饭店的经营许可证上就签上了我们两个的名字。现在,我却为了鸡吧大个小事,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真他妈是该。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店门外忽然吵吵嚷嚷,依稀还能听到本地话叫“颜小坤,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的声音。我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猛的意识到这颜小坤就是颜大炮的大名的时候才缓过神来,这下可好,麻烦都找上门了。
颜大炮上大学时有个著名的炮论,就是说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扯到打炮那件事上去,虽然不免牵强附会,但细想之下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那会儿我正翻看新生花名册,看能否从中找到个把好点的妹子,跟其深入探讨下阶级感情。忽然就发现外语系有个学生叫刘大炮,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学名,正儿八经地刊在新生花名册上,看颜小坤同志口沫横飞地大丢他所独创的炮论,就叫他过来看这名字,然后就叫他颜大炮,他也不恼,反抗几次无效后也就默许,到现在我都几乎快忘记他颜小坤的本名了。
我忙走出店门,门外是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看这架势都快冲进来了,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帮子看热闹的人了。我用本地话问他们找颜大炮干什么,他们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问我是谁。我说我就是这饭店的老板,叫他们要闹去的别的地儿闹去。那两人交换了下眼色,说既然你是这饭店老板,那更好了,你们的那个颜老板骗了我们的钱,你还也行。我说是他骗你们的钱,你们管我什么事啊!那我可不管,饭店是你们俩开的,现在,跑了一个,我就找你得了。那两人见并没达到他们预期的效果,而且我的本地话还带有一点点口音,知道我是外地人,挽起袖子就要过来拉我。就在那两人的手刚要碰上我衣服的刹那,渣滓从屋里冲出用纯正的本地话喊了一嗓子干吗——上午去警局做笔录时,我就打电话叫渣滓过来帮我照看下生意——那两人知道渣滓是本地人,也就不再拉我,四只手低低地垂着,有点滑稽的意思。
“你说干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那两人见就渣滓一个人出来,胆子也壮了些,声音也比刚更高昂。
“话是不假,可你们都闹到公安部门去了,政府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渣滓一本正经的说法,怎么看都觉得不自在。
“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们今天就得把钱要到。”那两人讲不过理,就又过来要拉我衣服。
“谁他妈再动,我打110了。”渣滓拿出电话,作势就要拨打的样子。
那两人可能被渣滓这阵势吓着了,嘴里骂骂咧咧地终于走开,还不忘留下些给我记着下次要你好看之类的套话。渣滓拍着我肩膀要我别想太多,先回屋再说,我感受着渣滓拍我肩上那只手的分量,在这个五月的下午只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凉意。
我可能真是完了,在渣滓做东的晚宴上,我一个劲地叹气。老骚顺着渣滓的话叫我别太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出事之后渣滓就把老骚从幼儿园拉了过来,说要帮我一起商议解决的办法。正讨论着我的电话就震动起来,我拿过电话看是有新信息,竟然会是颜大炮的。
“兄弟,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对不住了。”
我赶紧拿起电话给他拨过去,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我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那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关机,我冲渣滓和老骚无力地笑笑,摇了摇头就将手机放下。也许他真的是有苦衷,不然绝不会连我这个兄弟的电话都不接。一瞬间我甚至都有了把手机扔了的冲动,想想现在我手头也就这玩意值点钱,还是不忍。人啊,为什么每次都得向些不必要的东西低头呢?
不多大会,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我几乎就认为是颜大炮这小子良心发现,主动给我打电话来。正要去接,忽然就没了反应。我有些郁闷地打开电话翻盖,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是谌琴的。我想也没想地就把电话放到一边,然后埋头继续和渣滓他们闷头喝酒吃菜。
我不想让任何人见到我脆弱的一面,我总认为人在喝酒后会袒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那些不为人知的苦辣与辛酸就会在酒精的催发下跃跃欲试,是种让你无法逃避的现实。所以我在喝酒的时候,情绪总能控制得相当好。在两瓶二锅头被我和老骚消灭后,渣滓一直保持着大学时的优良传统,滴酒不沾,我心底有点热辣辣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快绷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要他们继续,我头有点晕,先回屋里休息休息。
关了灯的屋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感觉像是场做不醒的噩梦。三天前,我还和颜大炮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这才几天的工夫,他就给我整了这挡子破事,人生啊,真是充满了难以预料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