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尾声天堂
张琦和达子就坐在露天大排档拼着酒。
没人会想到坐在这种地方的人里会有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是老百姓放纵自己的地方,像张琦这样现在有身份的人对此早不屑,可他没有,他本过惯了穷困潦倒的日子,能有今天的辉煌,他也不想改了这份本分。
这是最真实的平民生活,他看着身边的那些哥儿们姐妹的喝着啤酒,吃着小菜,一副津津乐道、好不快活的场面,这才是真实的人生,而他却走得离这越来越远了。
夜太深了,人已渐渐散去,但张琦不想动,他要喝,不然他会怕一个人瞪着天花板的那种恐惧。
两个人喝得一蹋糊涂,甚至倒酒时都看不清是谁的杯子,两个人争论着谁喝得多了,谁喝得少了,无力的晃悠着脑袋,相互指着对方傻笑,虽然张琦的眼看东西都有些吃力,但他心里去清楚得透明,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与畅快?
许多年来,自己不知疲倦的贪婪,换来的却是孤单。
自己正想着,达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嘟囔着他要尿尿。
张琦半睁着眼看着达子,指着他似嘲非嘲的笑着:谁尿就算输!你输了你!你喝不过我的。
达子根本听不清张琦说什么,只是笨拙地移动着身子自言自语地:尿,尿,尿完了再干十瓶,我不信喝不倒你。
达子边说着边去找地方尿去了。
张琦双手用力地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上半身重重地砸在一桌子的啤酒瓶子上。
在张琦趴下的瞬息间,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再熟透不过的身影。
张琦趴在桌子上努力地抬起头向着那人叫着:大……大头,来,坐下喝酒……
大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对面,看着烂醉如泥的张琦。
张琦的脸已被酒精麻醉的有些僵,勉强展出了点点微笑:来!男子汉,纯爷们儿,来,坐下喝!
大头终于向前迈出了脚步,可就在此时,美美出现了。
美美还是以前的美美,只是脸色已焦憔,她看看瘫软的张琦,然后拉住大头,用力往外拉着,可她的力量太小了,一个女人的力量,此时却无法改变男人的方向,大头没有推开美美,也没有回头,任凭美美拉扯着,他只是一步一步向张琦走来。
看着大头走近,张琦笑了,似乎耗尽所有力气的笑。
他看到了他的美美姐,那个爱着他,护着他,疼着他,却让他伤害着的美美姐。
可他只能冲美美姐笑笑,这一笑里有多少悔罪与苦涩。
最后大头在张琦的对面坐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张琦看。这个毁了他一切的仇敌,居然还会笑着叫自己喝酒,他不禁摇了摇头。
美美坐在两个人的另一侧,战战兢兢地,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大头拎起一瓶啤酒,然后用牙咬开,咣的地声放在张琦面前,然后又拎起一瓶啤酒,咬开后,用力把瓶盖吐得远些,再把啤酒举在手中。
张琦努力坐直了身子,拿起大头递过来的啤酒,也举了起来。
大头用酒瓶子撞了一下张琦的啤酒:来,干了它!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仇恨!
张琦转头看了看美美,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大声叫着:好!干!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差不多同时仰起脖子对着瓶子喝起来。
张琦的速度明显已跟不上大头,他只喝到一半时,大头瓶子已空,此时张琦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荡了一下,大头连忙过去用一只手扶住张琦,然后只见他猛的把空酒瓶子摔在地上,再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子,照着张琦的腹腔慢慢的扎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等美美明白过来,什么都晚了,美美疯了一般冲过去,用力去扯大头的胳膊,大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一声不响地一刀……一刀的慢慢腾腾而机械地扎着。
美美的手紧紧握住了刀锋,她的声音已嘶哑,泪水和血水一起涌着,她紧握的刀锋的双手肉已翻开着,露着净白的骨,可她已全然不顾,任凭张琦身体里喷出的鲜血溅满了脸。
她想起了她的这个小男人躺在自己的怀里说笑话给自己听,她想那时的日子就算苦点,却多么悠然,可一切都变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男人,都是自己的男人,可他们却是仇人!
她近似绝望地阻止着,可她太弱小了。
大头的脸依然毫无表情,他只有仇怨,自己苦心经营的帝国就因为这个男人而毁灭,在他得意的最颠峰却让他失去了一切,就连跟着自己跑路的这个女人,都不是他自己的,他已没有理由放过张琦,这一天他等得太久,甚至于有点不耐烦,可上天还是给他机会,为什么?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可能他明天就带着美美离开,找一处安静的去处了了一生,可机会还是给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刀光剑影的人生却非要在刀光剑影中结束!
终于,张琦无力地倒在大头的身上,他没有反抗,他的身体随着大头刀子的扎入而有节奏地抽动着,他的眼始终盯着美美,脸上还露着微微的笑,直到他一点点从大头身上滑落……
美美最终夺过了刀子,她的双手如两只血掌一般,她紧紧握着刀子,浑身发抖,她嘶叫着,痛哭着,却又不知所措,任张琦在眼前无力地倒下……阿琦,阿琦!
大头依然冷冷的看着张琦倒在地上后,拉住美美的手,转身就走。
美美用力挣脱大头的手,然后跑到张琦的跟前,跪在张琦身边,用手轻轻抚着张琦的脸:阿琦,阿琦,你要坚持住啊,坚持住啊……
张琦用尽全身的力气:美……美姐,我—爱—你!
她已泣不成声。
大头并没有死心,他要逃走,求生这时是一种最真实的本能表现,他必须尽快逃离现场,但他还是舍不得美美,看着美美泪人一样跪在张琦跟前的样子,大头狠狠的出了一口气,还是又过来拉起美美,转身再走。
美美被大头拉了起来,可她一直盯着张琦渐趋合上的双眼,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拾起刚被她扔在地上的刀子,然后在大头的后心处重重地扎了进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拔了出来再狠狠地扎了下去,再拔了出来……
大头没有丝毫的准备,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转过头来看一眼,就直直地背对着美美倒了下去,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都没有看到美美的表情,他一点都没敢想一个弱小的美美会用刀子刺他,更没敢想她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从后背刺穿他的心脏。
可这一切张琦都看到了,他想拼命的摇头,可他做不到,他知道他此时全身能活动的地方只有正在加速死亡的脑细胞。他只能肯求上苍让时间再慢点,再慢点,多给他点时间,哪怕多一分钟,他多么舍不得这个世界,多么舍不得眼前这个已染成血人般的女人。
美美呆滞地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倒在身边一前一后的两个男人,她的全身除了泪水就是血水,她无助地哭着,叫着,最后她用力把那把刀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张琦看到美美那娇柔的身躯正向自己倒来,他还看到美美倒过来一脸灿烂的笑,他想起了当年他帮美美背着大包的服装坐在地上喘息,美美姐递过来纸巾时也是这种笑,这种笑伴了他好多年,给了他太多的勇气和支持,而这种笑太无私,这种笑换回的伤与痛都没有改变这种笑。
可这笑在美美还没有完全倒下时就已僵化,成了一种永恒。
张琦不知从哪里聚集的能量,他差不多爬动起来,想努力用双手去接住美美,他太怕大地弄疼她,他给这个女人带来的伤害太多,他不想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她感觉仍然没有依靠,他曾听说只要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走过奈何桥,来生还会续一个百年情缘,他这一生太短暂,太多悔恨与无奈,他只能修得一个再世情缘,否则来生他宁愿是一只猪,只要吃好,睡好哪怕生命长短。
张琦突然感觉一向让他感觉温暖的大地好冷,甚至让他的血冰冻。
张琦心中念叨着美美的名字,他好怕一闭上眼就忘记,他似乎看到了天空飘荡起雪来,就像他当初一个人踏上南行的火车,雪花扬扬洒洒,朵朵在他的脸上溶化,与泪水交融在一起,他晃恍惚间看到了美美……躲在云朵后面不停的招手,他觉得自己飞得好高,他已看不清,他差不多耗尽了一生的心力抓住了美美的手,牢牢的……
2006-8-6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