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竞技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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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兄弟,咱们回家!

这场雪来得激烈,去得从容,逐风而至,又随风而散。

天还是那么阴沉,铅灰的云层遮蔽下,透不出半缕阳光。

周围空旷平静,雪毯覆盖的世界仿佛是一床云纱大帐。里面的玉人还在黎明中沉睡。

几个穿着囚服的人,慢悠悠的晃荡在街道上,有气无力的清雪。

一辆警车停在旁边,两名着装的警员站在车门处,夹着烟闲聊,应该是在监工。

“哗哗”的扫雪声在宁静的清晨分外刺耳,被简单清扫的街道,就象掀开天鹅绒大被,没露出想象中蜷缩的胴体,却看见一具黑黢干瘪的木乃伊般让人难受。

吴冲就坐在路对面的车里,吹着空调,透过风挡观察远处的铁门。

门边竖立的牌子上写着:“北安第一监狱”。

没错,吴冲的目的地就是这里,昨天他连夜出发赶到北安,随便找家宾馆住了一宿,起早赶到这里等待。

今天是他最好的兄弟出狱的日子。

他必须出现!

因为除了他,不会再有任何人来。

他的兄弟叫宝子。

小时候两家是邻居,吴冲和宝子光着屁股的时候就混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上的小学,好得不分彼此。

即便后来吴冲远走学球,两人也没生分,每年假期吴冲回家,宝子都如同长在了他家一般,最长记录是28天里吃住在他家,腻在一起没有分开。

宝子的经历很坎坷。小时候,他家里临街开了个五金批发商店,赚了不少钱,日子过得象个少爷一样舒心。

在他16岁那年发生了影响他一生的变故,他的父亲扔下他们母子,卷走家里所有的钱和一个女人跑了,此后再无音讯。

商店倒闭,还欠了许多货款,他的母亲有病在身,又不擅经营,连出去打工还债的能力都没有。

和所有类似的故事一样,宝子从此失去管束,开始混迹社会,不久就被一个大哥看中,带入江湖。

只不过那会他混得还不错,他的大哥名声在外,他也跟着风光了几年。

那时吴冲已经到石油城俱乐部的二线队踢球,宝子经常跑来和他相聚。

只要在道上混就免不了江湖恩怨,他的兄弟在一次斗殴中捅了别人一刀,对方报复用枪打断了他兄弟的两条腿。

于是大哥让宝子带人又去堵了仇家,亲手剁掉仇家一只手,事情越闹越大,警方展开打击行动,将两伙人抓得一个不剩,宝子也在跑路途中被抓了回来。

宝子就这样因为重伤害罪被判了9年。

前几年,他的母亲病重,还是吴冲给送进的医院并负担了医疗费用。弥留时刻,身边只有吴冲一人。去世后也是吴冲张罗的后事,买了公墓送的终。

通过减刑,在监狱服刑7年半的宝子今天终于要出来了。

这个世上他只剩吴冲一个亲人,两人20多年的兄弟,吴冲怎能不来!

扫完雪的犯人被看管着进入铁门,应该是回去吃早饭,吴冲靠在坐椅上默默回忆和等待。

总算有一抹阳光挤过云层缝隙,让天地为之一亮,恍如宣告必将驱散阴霾。

上午9点半,铁门上的小门拉开,一个人迈了出来,手里邻着一个小兜。他转身向门里说了几句话,轻轻鞠了一躬,也许是在感谢将他送出来的人。

小门关闭后,他就在那里四下张望。吴冲轻轻鸣了两下喇叭,发动汽车开了过去。

宝子很瘦,眼角颧骨都突出出来,脸上有种病态的苍白,看见吴冲下车,闪动红丝的眼睛带着喜色,昨晚他一定没有睡好。

两只手用力纂在一起,吴冲一把拉过他,用另外一只手搂住他肩头。

“宝子,恭喜你出来”!

“冲子,你能来,我真高兴”。

“你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

简单的对话,没有拥抱,没有渲染,一切是那样平淡,二人的感情早已真挚到不需要任何铺垫。

“来,先把身上换了”。吴冲拉开车门,取出新买的一身,一一放在车盖上。

宝子也不废话,仍了手里的小兜,就在刚刚露头的太阳下,一件件扒光自己,赤身裸体连鞋袜都没剩。

待他从头到脚一身全新之后,吴冲又从口袋里拿出个墨镜帮他戴上,退后两步端详一下,说:“好,都过去了。兄弟,上车咱们回家”!

宝子一脚踢飞旁边的兜子,回头“呸”了一口,钻进车里。

直接在北安找了家洗浴中心痛快的泡了个澡,就在里面简单吃了口午饭,出来上车直奔安葬宝子母亲的公墓。

陪他烧过纸烛,磕头祭拜后再次出发,这次目标是吴冲的老家。

宝子一无所有,房产早被人收走抵债,连个住处都没有。

吴冲跟父亲商量好,先送宝子去乡下住一阵子,那里环境安静,只有父亲一个人,一来正好可以给父亲做个伴,二来宝子在里面多年,身体太虚,需要先养养身体。

两人亲近,无须忌讳,回忆一些旧事,问一问在里边的生活,谈谈说说中奔行300公里,天黑前进了老家院门。

父亲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土狗“猴子”跟在旁边,见有生人“汪汪汪”半天,看主人热情和来人说话无人搭理它,识趣的闭上嘴,摇着尾巴围着跑前跑后凑趣。

让两人先进屋,酒菜早已准备好,一会就开吃。

老爷子钻进厨房,宝子要去帮忙,被推了回去。

一阵哧啦爆响,又有菜下锅。

两人脱了外衣爬上热炕,靠着火墙感觉分外舒坦,炕上放一张大炕桌,摆着几样家常小菜,显然老爷子是要等他俩回来才把大菜下锅。

不一会,老爷子端了一盘鱼进来,宝子接了放在桌子上回头说:“大爷,够了。别忙活了,这段我跟您老混,可少不了打扰你享福。”

“打扰个屁,你和冲子打小在一块玩,是啥感情我知道,大爷一直拿你当儿子一样看,今天是给你接风,总得象个样儿吧,不过你小子口福不小啊,知道这条是什么鱼不?”。

“什么鱼?好象是鲫鱼,是不冲子”。宝子不确定,回头看吴冲。

“是吧,爸,这是你钓的还是买的”?吴冲知道父亲钓鱼的爱好。

“你们俩傻小子,这是江里的野生鲫鱼,我白天钓的。1斤9两的鲫鱼啊,我钓了这么多年都是头一回,江边收鱼的老李看见了直接开价1300,我都没舍得卖,能换半头羊了”。

宝子咋舌,“大爷,这鱼这么贵”?

“野生鲫鱼一年也就长一两多,这条没有20年怕是也要15年才能长这么大,你说值

不值”?

“这可真是大餐呐”!

“一会你多吃点,这东西大补,还有一样我去拿,冲子倒酒,咱们开饭”。

父亲说着拿了一个盆到院子里的一个旧油桶边,用铁钩子拨拉开盖子,原来是个自制的烤炉。

从里边一块一块的把吊着的羊排骨钩到盆里端回屋儿。

一开门,浓重的香气和膻味就弥漫开来。

盘腿围坐,爷仨开喝。

老爷子端起杯说:“宝子,大爷先敬一杯,监狱是所大学,没有改造过的男人不是个真正成熟的男人,恭喜你大学毕业,结束炼狱,重获新生”。

宝子赶紧跟他碰了杯连说谢谢大爷,三人一起干了。

“吃菜吃菜,这是5斤羊排骨,大爷我烤了一天,赶紧造(吃)几块,这几年在里头素坏了吧”,说着给宝子夹了一大块。

羊排骨淹滓入味后被碳火慢慢熏烤得酥脆,入口细嫩咸香,连吴冲都吃得啧啧有声,老爷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然后老爷子再次举杯:“第二杯酒,宝子你就安心在这住着,拿这当自己家,养好身体以后慢慢找个工作,年纪又不大,你和冲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大爷可不希望你再走回老路”。

宝子满口应承又陪着干了。

三人就这么说着吃着喝着,不觉中3两小酒下肚,老爷子身体不好,就有点高了。让哥俩自己喝,起身进了里间睡觉。

吴冲两人没了顾忌,换过啤酒大杯,开怀放量,口无遮拦,宝子才开始真情流露。

说起过去两兄弟的情谊,干了!

吹牛混在社会中的风光,再干!

哭着老妈去世的沉痛。同哭!

一杯又一杯,没有人劝,没有人赖,你举杯我就干,直到睁不开眼睛,手脚不听使唤。

好一场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