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一只雄性犬民,没碰到李翎之前叫希顿,之后叫克瑞。
我是具有高贵血统的德国纯种牧羊犬的后代,据说在世界近百种犬智商大赛中,我的家族以足智多谋排名第三,而得天独厚的我是佼佼者中的天之骄子,我有与生俱来的灵性和慧根,很小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向往自由,渴望真诚,喜欢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是,我出生后一个月就被迫离开亲爱的妈妈,被送往某名犬训练基地,每天按照课程表接受枯燥又残酷的训练,死亡的阴影每天都威胁着我,我曾眼睁睁地看到一只叫花点的爱斯基摩犬从高高的跳台上摔到地上折断了脖子,还有一只叫黑子的日本狼青在穿越火轮圈时被活活烧死,我很害怕,很想念妈妈,晚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无法入睡,白天也总是无精打采。
很可悲,这世界无论人与人之间,还是狗与狗之间,首先要学的不和和平共处,而是互相防范——在工作犬的训练项目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学会警戒。
我们第一项课程是警戒拒食,肉包塞辣椒、猪肠塞辣椒、肉片夹辣椒……训练师采取种种方法警告我们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可总是收效甚微。我们拒绝不了美味的诱惑,就算被辣得满地打滚儿,下次还是流着口水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于是,我们得到了惩罚,连续两天被饿肚子,第三天,饿得饥肠辘辘的我们被带到了野外训练场,训练师让我们围圈蹲坐,在中场上放了鲜美的食物。
饥饿使我们的嗅觉格外敏感,口水不由泛滥成灾,有两个伙伴控制不住饿虎扑食般冲上去,我想制止它们却已经来不及了——训练师的枪响了,它们应声倒地。
那时,我不知道那只是麻醉枪,我以为躺在地上的伙伴死了。
死亡以它无与伦比的震摄力,立竿见影地遏制了强烈的食欲,看着“惨死”在草地上的同伙,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教训:不能相信轻易得到的机会或东西,因为诱惑里往往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我和其他几只狗因此有了强悍的自制力,再怎样饥饿,得不到命令绝对不会吃陌生人的东西或来路不明的食物。
因为成绩优异,我们几个被选送去据说是更高级别的训练基地,接下来的事你也许猜到了,是的,我半路逃跑了。
我并不觉得耻辱,相反,我为自己能成功逃脱庆幸不已。我不想踩着同伴的鲜血争名夺利,我说过,我只想过平静幸福的生活,我很想念我亲爱的妈妈,我想早点儿回到她身边,依偎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趁监管员疏忽的时候,我躲进路边的乱草丛中,又偷偷跳上一辆路过的货车,就这样,我被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找不到我的妈妈,在这繁华的海滨小城里,到处是坚硬的高楼大厦,我迷失了方向。美好的希望由渺茫到破灭,我终日茫然无助地流浪在人海里,忍受着饥饿和种种来自人类的伤害。因为沿途劳苦奔波,我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毛色也失去了光泽,最让我难过的是我的眼睛得了结膜炎,又痛又涩,时常泪流不止,我凄惶地朦胧着泪眼,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没有人在乎我有多痛苦。
我无法用语言和人类沟通,无法让他们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更无法让他们知道我是一只聪明的牧羊犬,我的眼睛病情越来越严重,流下来的眼泪掺和着病眼的分泌物粘稠得不像话,把我英俊的脸弄得一塌糊涂,让我比其他流浪狗更邋遢,这让我遭遇更多不幸,人们讨厌我,吐我、骂我,甚至踢我、打我,我仓皇地躲闪着,一颗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绝望,可我仍然拼命争抢其他流浪狗找到的食物,我总要想方设法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不知道这种昏天暗的生活要熬到何年何月,我不分昼夜地穿行在这城市大大小小的街,我那只病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另一只好眼也被感染了,我的内心充满恐惧,我真怕我的眼前会变得像夜一样黑。
我无比热忱地爱着这个世界,无比殷切地渴望家的温暖,可是,我的生命之光日益衰竭,或许,我将为我英勇机智的逃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我不后悔,哪怕我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寻找的路上,然后被人厌恶地踢到路边的臭水沟里,我也不后悔,我为追求自由和爱而死,我没有做错。
可是,每每想到会那么凄凉地死去,想到至死都看不到妈妈慈祥的脸,我心如刀割。我知道,渺小如我,即使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像一朵花不为人知地谢落,怕都没有人看一眼。我在街头艰难地踟蹰前行,心里强烈地渴望有所归属,我在人群中寻找与我投缘的主人,可我除了看到他们冷漠的目光和嫌恶的神情,我一无所获,我发现,人类的世界里,温暖、真诚和友爱也严重稀缺。
祸不单行,这天,我正伤心,一群凶神恶煞的孩子杀气腾腾地追过来,看他们亢奋而邪恶的表情就知道,这次,我凶多吉少。巨大的恐惧包围了我,我吓呆了,醒过神儿来,我本能地挪动病弱的四肢,想逃开可怕的厄运,前面有个人影儿,我慌不择路地躲到了她的身后,于是,我看到了她,她有妈妈一样温暖的眼神,还有像妈妈一样温暖的怀抱。
她以为我是只不起眼的野狗,可她仍然在我危在旦夕的时刻挺身而出,她救了我,给我了新生,她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让我感到亲切的人,所以这辈子,我跟定了她。
她就是我的主人,李翎,一个喜欢写作的女生。
接下来的故事,让李翎讲给你听吧,毕竟,讲故事不是我的长项,我要说的是,我和你一样期待明天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