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奥兰多与白露、白沧海走出来的时候,阿兵恰巧刚收拾完他的那些装备,将那个大包塞给了倪雨盈,用眼神告诉她,包暂时她来保管,他会抽时间拿的。正在这时,一只长手伸出,抢过了阿兵丢给倪雨盈的包。阿兵皱眉,来人竟是那个他看着浑身不舒服的灯光师冉旭昇。
冉旭昇冲阿兵一笑,“我们正到处找你呢,剧组开工了……”说着,冉旭昇用眼神示意阿兵,白沧海和李奥兰多正冲他们走过来,阿兵会意,“……我刚从导演组调过去,是原先的吴导演的安排,本来我还想请示一下新导演,是不是把我留下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阿兵无所谓的笑笑,而白沧海和李奥兰多此时走到了这边。
“现在是工作时间,怎么还储在这?”李奥兰多狐疑,怎么到处都能看到冉旭昇,他不是只是个灯光师吗?尽管知道这个人不简单,但是到底是什么路数他还真的猜不透。
“呵,我是来找司机的,这个司机原先是导演组的,现在是我们组的了……”冉旭昇指了指阿兵,阿兵朝李奥兰多点头,但是很快,视线就落到了别的地方,脸也别到了一方。但是,他没有发现,自始至终李奥兰多都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注视着表情不怎么自然的冉旭昇,因为冉旭昇正打量着也正在上下疑惑地打量自己的白沧海。
“老板,我们去工作了……”当阿兵发现自己没有危机,倒是李奥兰多、白沧海和冉旭昇三个人奇怪地互相看着,立刻开了口,示意他和自己立刻离开。而倪雨盈也早在白露的抱怨声中,与她一起去找管理服装的人员了。
望着冉旭升和阿兵的背影,李奥兰多嘴角一扬,“你怎么看?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可怕的……我可是差人查了他的资料,这个人二十五岁之前简直是空白,因为都是假信息!”
“哦?”白沧海饶有兴趣地抬头,刚才他一直在思索那个叫冉旭昇的灯光师的眼神,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改变,但是眼神,却很难改变。摇摇头,白沧海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许多事情在脑子里是转瞬即逝的碎片,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讯息。
“我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看到李奥兰多在等待自己的答案,白沧海一边搜索着脑海深处的记忆,一边喃喃地说。李奥兰多皱眉,他一直是运筹帷幄的王,从不现身,除却这一次在中国大陆扩张他的王国版图。因为叶小舟的失利,他不能说没有丝毫损失。但是,这块难啃的骨头,还是吸引来了他这只喜欢挑战的战狼。而白沧海,因为母亲的关系,成了他的伙伴。并不是心里不记恨他抢走了自己的母爱,但是他知道,母亲没有爱过爸爸,甚至没有来得及爱他,更不爱这个叫白沧海的男人……而他与白沧海都是爱着那个叫栾静的女人的!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恨,因为共同的利益会让彼此仇视的人下一秒就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即使是貌合心不合,也可以做面上的朋友。因此,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李奥兰多比谁都了解这一点。
“你看,现在我们可以相信阿伟了吗?”白沧海突然转换了话题,他不想把老去的脑细胞再用在这些想不起或者捕风捉影的记忆中,说不定真的是自己过度紧张,他与冉旭昇不曾见面也说不准。
李奥兰多稍稍摇头,“再试试他,谁知道他是真的被国安局开除还是玩花样?”想当初,他遥控指挥着叶小舟,给阿伟布了一个陷阱,原本他还为他准备了二套预案,却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真的自负地跳进了他的陷阱。
四年前,阿伟还是国安的特工,奉命追查在国内不断扩散的贩毒网,并跟踪了黎馨儿。黎馨儿名义上是“暗香”网吧连锁的老板,实则是“暗香”地下贩毒网的掌控者。而“暗香”是亚洲贩毒组织“三联帮”的支系,“三联帮”的幕后掌控者便是白沧海。只是,当时,“三联帮”出现了内讧,内讧后,大家只知道“暗香”,却没人知道“暗香”背后还有一个“三联帮”,而叶小舟便是“三联帮”中神秘如影子的第二把交椅,代号“安格格”。
当初,阿伟跟踪调查黎馨儿,叶小舟是知道的。并且,她还一直跟踪着他们。为了完成李奥兰多布置的拉阿伟下水的任务,她甚至还将春药放进了阿伟所饮的调酒中……当然,没有人知道,叶小舟望着失去理智的阿伟和醉酒的黎馨儿纠缠在一起时,心在滴血。事后,阿伟娶了黎馨儿,倒是叶小舟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是,李奥兰多知道,阿伟离被他拉下水不远了……
“呵呵,你知道吗?现在那些当官的最避谈的就是作风问题,这可敏感着呢!我可不相信,阿伟和调查对象发生关系,还能继续呆在国安,继续办案查我们,国安就那么信任他?”白沧海一撇嘴,眼里流露出暧昧的光。
“也是!”李奥兰多点头认同,“但万事,还是小心的好。”阿伟,他并不担心,但是那个浑身透着危险诡异气息的冉旭昇却很棘手,从来没有人是他查不到的,即使是挖地三尺。但是这个冉旭昇,就能做到让他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是真实身份,这个家伙二十五岁之后的经历有据可查,且相当真实可信,但是之前的却都是假造他人,可谓一片空白。这,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
“白叔,如果我没有记错,叶小舟的妈妈,我的岳母大人,也就是您现在的妻子,是做整容工作的吧?”李奥兰多转向白沧海,突然地问话让白沧海着实摸不着头脑,只能机械性地点头。“那么,她应该能识辨整过容的脸和天然的脸了……”李奥兰多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白沧海听。冉旭昇看自己的眼神再次浮现脑海,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冉旭昇,或许,整过容……”
一场夜戏刚刚拍完,倪雨盈看了下手表,凌晨四点半。困意袭来,还真想马上回到房间冲个澡睡觉呢。深秋,风虽不似刀刮却也依然锋利,尤其,她奔波风吹日晒了一天,疲惫的身体犹如透支般站都有些站不稳,恐怕风一吹,都能将她吹倒。
那个国际级的香港导演早已呼呼大睡,望着监视器努力维持现场的是吴梓松。吴梓松,自从那一起莫名的“跳黄浦江自杀事件”之后,就与她越发离得远了,甚至见面都会对她视而不见。准确地说,经过那件事之后,吴梓松成了这部剧的执行导演,尽管权力缩小,但是片场还是很有说话分量的,顶着导演助理名号的倪雨盈也就只能委屈地当茶水妹了。而叶小舟更是从女一号变成了剧组的摄影师,给演员和工作人员拍拍剧照,就像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仍能淡定地浅笑,时不时演一演剧中勉强的女四号。
撤掉了现场,大家都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用再转换场地,不用再想着如何服从调度,一天的戏算是圆满结束。倪雨盈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戏原来终归有落幕,无论是多么轰轰烈烈的开场,都会在规定的时刻落幕……她在心里感慨,却感到身后有一个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脸看不出表情的吴梓松,“跟我到我的房间,我有话对你说……”说完,他转头就走,倪雨盈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后面。而距离老远,在收拾器械的冉旭昇和帮忙的阿兵都将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渐行渐远的吴梓松,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倪雨盈,冉旭昇轻轻皱眉,阿兵也暗暗将搬起的照明灯的灯杆用力地握紧,似乎要捏碎般地握紧,再握紧……
倪雨盈局促不安地跟着吴梓松走,沿途碰到的剧组人员冲他们打招呼,她都觉得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满含猜忌甚至暧昧。走进吴梓松的房间,都是剧组安排的饭店,却因为不同的分工,大家住的条件也不尽相同。吴梓松之前是导演,房间条件比较好,有独立的卧室和客厅。倪雨盈感到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的眼睛,两个心形的绒布娃娃委屈地靠在一起,被摆在沙发下的地上。
“……我把我的心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曾经的吴梓松在她二十一岁生日时将两个心形的绒布娃娃送给了她,并告诉她,那是他从在玩具厂的亲戚手里拿的,还说这玩具是为迪斯尼生产加工的……“你怎么给我两颗心,我哪知道哪颗是你的!”倪雨盈故意板起脸,吴梓松却也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哦,竟然少给你了一颗心呢,三心二意才对……”说着,倪雨盈真的有点生气,和吴梓松打闹成一团。记得三年前她要离开上海的时候,本想将这看着伤心的玩具娃娃处理掉,但是扔了几次都又依依不舍地捡了回来。原因无他,只因为他说过,这两个娃娃价格不菲。后来,在某一个夜晚,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偷偷地遵循记忆,找到了吴梓松的家,把那两个心娃娃放在了他家的门口……
“为什么要还给我?”突然,吴梓松从背后抱住了倪雨盈,眼神也望向了倪雨盈望的地上的那两个心娃娃的方向。
倪雨盈不语,只是稍微挣扎,摆脱了吴梓松的怀抱。她知道,一段感情有的从开始到结束都不会有结果,而有的感情,没有开始,却已结束。她不禁想起了曼彻夫斯基的电影《暴雨将至》的台词,“时间已逝,圆圈不圆……”
没有回答吴梓松的话,倪雨盈收起了自己的情绪,一脸公式化的表情,“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什么话?……应该说,吴导,找我有事吗?”勉强的笑容,生疏的语气,明显令吴梓松很不悦。但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锦盒。倪雨盈望着吴梓松的举动,越发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打开锦盒,是一串红色的玛瑙手链,玛瑙中央穿了一块红玉,是一个貔貅。看到倪雨盈疑惑,吴梓松也不语,拿出手链就不明分说戴到了倪雨盈的手腕上,“这是我到灵隐寺还愿的时候给你求的……今天,恰巧是你的生日。”
倪雨盈一愣,生日?她都忘记了,他竟然还记得……
还有灵隐寺,多么遥远的记忆?记得那是大三那一年的深秋,就是这个时候,他与她来到了杭州,漫步西湖,空气中充满着桂花醉人的香气。他们曾来到长桥,那是白娘子和许仙相遇的地方。他问她,在干吗?她笑答,看看能不能碰到许仙。他笑着说,碰到了吗?她回,没,许鬼倒有一只……人说,长桥一起走,相守到白头,他们曾经在长桥上一起并肩而走,却在回来后不久就分了手,真是讽刺!还有,灵隐寺。她也曾在灵隐寺许过愿的,可是许的什么愿呢?她自己都忘记了,而他,却还能去还愿……愿望真的实现了吗?
甩了甩头,她不想再想下去,眼前这个人不管曾经真的在乎过,或者与自己温存过,现在,他都应与自己不相干,形同路人。倪雨盈作势要摘掉那串手链,却听到吴梓松淡淡地说,“那只是个送你的生日礼物,既然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要是想扔掉,别在我面前,也别让我看见,否则……”他转过身,犀利的眼逼视着倪雨盈,一个眼神就已让她有种浑身僵住,害怕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倪雨盈将手从红色玛瑙手链上拿开,冰冷的红色玛瑙撞击着白色的肌肤,像从血管里流出的血,只是,那血也是冷的。
看到倪雨盈不再摘掉手链,逼近的身子也停在原地。吴梓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很张狂,张狂到脸上的五官瞬间在倪雨盈眼前放大数倍,但是笑声却并不大,“我,我能干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做我的情人,因为,我想要你的身体……”
倪雨盈一愣,那玛瑙刺眼的红色此刻真的变成了血,粘在她白色的皓腕上。她举起手,欲再甩一个巴掌给他,谁知,她的动作太慢,被他攫住了手腕,“之前我都让你打过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有和你……”
“你当初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毁了我的清白,是吗?”倪雨盈大声说着,眼泪早已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且越发汹涌,心,又像是被谁刺了一刀般,生疼。这就是自己默默念了三年,他好不好的曾经旧爱吗?他,竟心心念念想着怎么毁了她!
“就差一步!”吴梓松提醒她,“当初就差一步,如果我心狠一点……”他的声音充满着磁性,低低地在倪雨盈耳旁,像是恶魔地诱语,“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做我的情人,要么用最快的速度从这个剧组滚蛋……”咬着倪雨盈的耳朵,他感觉得到她在发抖,是室内的温度让她发冷还是他的话更冷,他无从而知。
轻轻放开倪雨盈,吴梓松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答案!”
“你不觉得这是逼迫威胁?”倪雨盈咬牙切齿,禽兽两个字差点从牙缝中挤出来。但是清醒的脑海却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男人,只有三种,禽兽、衣冠禽兽和禽兽不如,而他一直是以禽兽自居的。骂他禽兽有用吗?他只会笑着告诉她,我就是禽兽!
“什么逼迫威胁?”吴梓松摇摇头,“三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我要是真的逼迫威胁你,早把你摁床上要了你了,到时候,你说不是我的情人谁相信,剧组那么多人都看见不是我胁迫你,是你自己自愿进我的房间和我滚床单的,大小姐!”吴梓松好笑地望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天下第一大笑话。倪雨盈此刻真的无语了。
“还站在这干嘛?真想和我滚床单?”吴梓松还是笑着,没有给倪雨盈留有余地,倪雨盈脸一红,开门就往外冲,在冲出走廊的时候,她一头撞进了迎面走来的冉旭昇的怀里,望着哭着从吴梓松房间跑出来的倪雨盈,冉旭昇的心瞬间一揪,随后,倪雨盈跑远了,而冉旭昇却站在了原地……
吴梓松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倪雨盈折回,难道是她这么快就想通了,要给自己答案?吴梓松疑惑,刚把门敞开一道缝儿,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随即一拳直勾勾地,准确无误地打向了他毫无准备的脸,力道足以将他击倒,半天缓不过乏儿。门被来者自己轻轻关上,随即,雨点般的拳脚便趁吴梓松还没有力气起身,头脑不够清醒之时招呼而来,直打得吴梓松只能承受,却无还手之力。这样的拳脚,这样的情景,三年前似乎也曾遭遇过……来不及思考,被打得慌忙招架,抱着头的吴梓松一刹那想着,这个打他的人,打他的眼神,打他的表情,都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