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从伦敦开往意大利威尼斯的火车。雪穿着一件又厚又笨重的呢子外套,头压得很低,不时地咳嗽。他知道,叶小舟和一个被人称作L的男人就在这趟列车上。
直觉L是个危险的男人,没有过去,没有一切背景,甚至没有真实的姓名。这样的人往往是生活在最黑暗的没有阳光角落的魔,嗜血,寻求一种慢慢攀爬上金字塔顶尖的光鲜。而他,也是这样的一种人,所以对自己的同类异常敏感。
叶小舟和L离他不远,叶小舟穿着一条紫色的雪纺裙子,点缀着蓝白的碎花,长长的头发如黑色瀑布般倾泻到胸前,很美。雪望得有些痴了,她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很美。
犹记得那时在南非,他因为任务没有完成而被任务对象追杀,满脸是血,非常骇人。没有人敢靠近他,更因为当地人都知道追杀他的人的背景,谁也不愿意惹祸上身。就这样,他的身上被捅了大小无数刀,血如注般流出,那些家伙大概不想让他死得干脆,意图让他身上的血流光而死,那个样,一个人在死亡前会十分恐惧,伴随无尽痛苦。没有人敢去扶他,没有人敢去问他怎样了,更不敢拨打急救电话。
那时,叶小舟只是个在南非读书的学生。她大着胆子走近他,据她事后回忆,那是因为她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年轻人似乎和她一样是东方人,还有可能是中国人,但是她却再也记不起她所救起的那个面部早已血肉模糊的男孩子长得什么样子……
当时,因失血过多,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要死了,当对上叶小舟水灵灵的眸子时,他甚至错觉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而迎接自己的就是天使。呸!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上天堂呢?浑身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他隐隐知道,自己还活着,而那个好看的天使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从此,叶小舟便在他心中成为最隐秘的一块柔软,超越爱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把爱情给了海萍的。那时,他们都是花季雨季的年纪,会笑得没心没肺,却也彼此青梅竹马。但当自己遇见叶小舟时,尤其看到她成为了自己的老大李奥兰多的妻子,他看着她饱受虐待,却不能伸出援手,那种揪心的痛让他对爱这个感情有了新的认识。他爱叶小舟吗?一次次地这样问自己,如果爱一个人自己会心痛,那么,他会告诉自己,他爱叶小舟已经爱得很深。没有缘由,只因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救赎。
叶小舟望着窗外,“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埔里那个地方的……”手指轻轻在玻璃上划着心形,“如果,我是说如果阿伟愿意娶我,我现在真的会嫁给他,嫁给他也不错。”
“你想当便宜妈妈?”L抬头,手中的英文报纸已经捏出了褶皱。叶小舟隐隐猜到,L应该就是吴梓松,他不愿意她提及和阿伟,甚至和任何一个男人的过往。
“喂,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台湾?事态真的像你说得那样严重?”叶小舟难得调皮地冲他娇嗔,“我们到了欧洲,甚至真的到了威尼斯就安全了?”
L不说话。当他正想办法告诉叶小舟,他就是吴梓松,那个曾经与他青梅竹马的吴梓松,他会帮她赢得一切她需要的,包括龙堂的财产,而他不会让她嫁给阿伟时,警察竟然闯入了龙堂,说怀疑叶小舟涉嫌一宗国际冰蝴蝶杀人案,要她协助调查。他怀疑那些警察的身份,在叶小舟说要换衣服时将叶小舟带离了龙堂。他先是为她买了一副人皮面具,将其易容,制造了一个假身份证,并用那个假身份证办了护照,与叶小舟一起出境离开了台湾,将一大堆的烂摊子留给了夜鹰冉旭昇处理。
“我们必须去欧洲……”L皱眉,“那一宗指控你涉嫌杀人的冰蝴蝶杀人案就发生在威尼斯!”其实,无论他作为L还是吴梓松,都如同被人牵线的人偶。在孙雨莲的命令下,他的脸曾经变成了李奥兰多,但是后来,一只无形的大手似乎要掐死他这个冒牌的李奥兰多,而就在他感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上天堂或者下地狱,再醒来时,自己俨然有了一张新的面孔和新的身份,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知道是谁这一次救了他……但是,醒来的他还是一只被掌控的木偶。当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国内,而自己的手边有一张便利条,写着一个酒吧的地址,命令他前去,就在那个酒吧中,他遇到了叶小舟——
他要摆脱那只一直以来掌控他的大手,他必须找到这个幕后操纵自己的真凶!答案在哪里?吴梓松知道,一直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而那双眼睛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白露。这一次,他故意带叶小舟避开了她,欧洲,威尼斯,应该会有他和她共同需要的答案吧……
威尼斯,叹息桥。
传说叹息桥下接吻可以一生一世。叶小舟嗤笑,她曾经和李奥兰多来到这里,可惜,李奥兰多不是一个相信如此浪漫的人;或者,他不曾想过与她浪漫。
L站在叶小舟身旁,轻轻抚着她的发。他们二人已在贡多拉上,“你以前都很喜欢意大利的,记得吗,是你告诉我,叹息桥下接吻,可以一生一世……”
“你相信吗?”叶小舟转头,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叶小舟在心里突然想起了这首杜丽娘的诗句,回忆刹那间不知不觉回到了那遥远的少年时。那时,大家都说不甚合群的她是小怪物,没有小伙伴,但是在讲故事比赛、演讲比赛等大赛中她都能获奖,老师对她是又爱又恨。爱,当然是爱她的才华,恨,只恨她的父母没有给学校老师塞钱。在后来成长的岁月中,叶小舟才发觉,那些不跟她玩的小伙伴也许并不是出于讨厌她或者害怕她,更多的是一种嫉妒心在作祟。而那时,陪在她身旁的却一直都是吴梓松,他很愿意真诚地将她当做最知心分享的朋友。
记得当时年纪小,天真无暇,彼此的心都没有丝毫的世故。叶小舟悄悄打量着身旁的L,是的,身边的他在她心里哪里是吴梓松,吴梓松早在一年多以前的海洋天堂酒吧死去了……现在活着的是L!再说,他不知变了多少次脸,真的面孔早已和十六七岁的少年时一样不知迷失在何处了。
“看样子你并不担心那一件对你指控的案子!”L浑身透着沧桑感,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可能是自己生命中的劫数。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在你心中,他或她是特别的,你对他或她牵肠挂肚,无法忘怀,甚至付出得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叶小舟之于吴梓松,或者说L就是这样的一个她!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叶小舟很平静,“事情不是我做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L惊讶地看着他,叶小舟的淡然只能表示她真的不在乎,甚至不在乎自己会因为一项被陷害的指控去坐牢。这是那个一向爱惜自己的叶小舟吗?吴梓松不禁困惑了。
“我可是为了你,你这家伙倒是不在乎了!”L有些生气,却听到叶小舟突然指着贡多拉慢慢划过的一座桥的桥中央说,“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阿伟?”
果然,L抬头,看到那一座古老弓形桥的中央,阿伟穿着一件黑西装正十分忧郁地望着前方,情绪低落。
“你说,他会不会自杀?”叶小舟自言自语,尽管觉得不大可能,但是阿伟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轻生的人站在生命抉择纠结中。L没有说话,只是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的到来,是不是与那个真正的幕后真凶有关?
咖啡厅里十分安静,以至于鬼影坐下时感到浑身的局促不安。平日里与阿兵及一些伙伴养成了大声说话的习惯,要么沉默,要么声如打雷,真害怕自己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阿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那是雪澈当年最爱的口味。鬼影匆匆点了一杯摩卡,将包中取出的一叠资料交给了阿伟,“这是我从朋友那里弄到的,他是国际刑警亚洲科的资料保管员。”声音尽量压得很低,不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向他们这边投来不悦目光。索性,没有。他身处国外,有时真的为国人的放纵行为感到尴尬,自己也就难免收敛了些。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阿伟突然跳了起来,声音也犹如帕瓦罗蒂的高音儿,震得整个咖啡厅抖三抖。鬼影原本还想优雅地抿一口咖啡,都被阿伟的这一声吼震得咖啡溢出了杯子。此刻,想不成为焦点都不可能了。
鬼影立刻将他拉坐回原位,轻声说,“你先别激动啊,还嫌我们的国人在国外名声太好?”他眉毛一挑,“现在很多人都学中文呢,你这一吆喝,很多人都会说中国人素质差的,这么安静幽雅的环境,你说你吆喝怎么不用日语?”
阿伟的表情明显囧了一下,被鬼影鬼马行空的话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但是,他还是一时不能接受鬼影交给他的这份材料上的内容带给他的震惊。
“你怎么会查到这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阿伟将声音压低。鬼影故作悠闲地喝了一小口他的摩卡,“你忘记了,阿兵本身就是国际刑警亚洲科的探员,而且是冰蝴蝶的案子的卧底探员!”
“那又如何?”阿伟皱眉,自己在安全局时,国际刑警要安全局派人协助他们一举捣毁这一重大国际贩毒集团,上级便将他派往了涉嫌毒窝的福尔国际药业,他自问整个案宗都很清楚的,为何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一直身处案外?
“你知道吗?将阿兵特招为国际刑警的长官因为冰蝴蝶的案子遭到起诉,他跟这个案子跟了十年,到头来却被诬陷,阿兵是自愿卷进这个案件的,要为自己的那位恩师洗清冤屈!”鬼影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伟,“当然,我知道,这与你无关,但是当你出现在这个案子时,很多线索都清晰可见了,阿伟,你不觉得你会与这件案子有牵扯,本身就是有人布的一个局吗?”阿伟的脸色变了,落在鬼影的眼底。他知道,他的心在动摇。
“我想让哥哥当大英雄……”雪澈那清澈的眸子和甜甜的声音突然如梦如幻地出现在阿伟脑海,阿伟顺手再拿起鬼影递给自己的材料,上面清晰地写道:意大利威尼斯的一处公寓,一约二十六岁的女孩因冰蝴蝶注射过量而死亡,经指纹辨认,这个女孩叫白露,又名露丝……
那么,那个跟随自己身边的白露,或者露丝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