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吧
如果我不存在了……
或许,一切就会化解了。
他们怒目相对的时刻,我的手从长孙炎煌掌心慢慢滑开。
我低头温柔如风的笑,一步步退到舱外,眼泪滚烫中带着冰凉滑落,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子取下了头上凤冠,没有人注意我将那只尖锐的银钗握在手中,一切,是该结束了,不应该如此纠缠下去了,南宫博,当初,你在舫上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命!长孙炎煌,你我有缘无份,缘尽此生吧。
湖边的风温暖清凉。
它们凌乱吹起我披散如青天流云的长发,红色喜服在阳光下如火焰般刺痛人的眼睛,岸边人群震惊向我看来,我昂首望着那片天不胜羞娇的笑,笑红了天边的云彩,笑皱了一湖秋水,碧波轻轻荡漾,天地之间,晶莹的眼泪漫天纷飞灿如流萤。
抬手——
速落——
银钗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血。
鲜红如花绽放在喜服上。
我眼中是解脱的笑,心里是不舍的痛,银钗好锋利,那是心脏的位置,这一次,我谁也没有辜负,谁也不欠了,好累,好疲惫,被两个人同时的喜欢,竟是一种生命所无法承受的负担,身子软软向后倒下,我伸开双臂,湖面逆向而来的风吹起美丽鲜红的衣,裙角层层飞扬,发丝在空中翻旋飞舞……
我要走了。
南宫,不要为我的离去悲伤,我不值得你如此厚爱。
长孙,若有一天,你再看见这漫天的云彩,那便是我,漫步在云端等着你的到来。
喧闹世界一瞬间寂静。
岸边人群停止涌动,舫外官兵停止打斗,祝福声、奏乐声、欢笑声、兵器声全部消失,他们看到那华丽的喜舫上,火红的身影如断翅的彩蝶般从舱板坠落,那抹红色小巧轻盈,慢慢下沉——
“扑嗵。”
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巨浪,湖水温柔的将我环绕,好暖好暖,像母亲的怀抱。
“不。”
突然撕心裂肺的呼喊。
长孙炎煌狂然绝裂,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根银钗致命的刺入她体内,她眼中流下恋恋不舍的泪,那抹下坠的红色令他的呼吸就要停止,为什么,她眼中分明写满不舍、眷恋,为何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
如同被撕裂的痛楚从心中漫延到他四肢,撕心裂肺,他眼睁睁看着她举起银钗,看着她坠落,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阻止,二十九年,他第一次流泪,灵魂仿佛在她坠落的那一刻被带走,心碎欲绝竟是这样的滋味。
不。
他纵身飞入湖中,眼泪与湖水一起流淌,他,长孙炎煌,身经百战,冷酷绝然,看惯了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以为不会再为世间任何生命的流逝动容,但这一刻,他的心被撕碎,湖水冰凉冰凉,红色身影在慢慢下沉,他飞速的向她游过去,拽过那下沉的娇小身影紧紧搂入怀中……他痛恨自己,曾经,长孙炎煌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威严,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没有他解不了的难题,可此刻,他痛恨自己的无力,虽然用手牢牢按住她的伤口,但身边大片大片的湖水还是慢慢的被鲜血染红……
谁的手温柔环在我腰间。
谁的怀抱如此温暖踏实。
我努力睁开眼,长孙炎煌眼中毁天灭地的绝望令我心碎,温暖的湖水变得好冷,是因为他的眼泪吗,我想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手,无力!对不起,长孙,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不应该……请不要如此哀伤,不要为我哭泣,你的眼泪让我心疼,令我不忍离去……我不会忘记你,不管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不管是不是要经历伦徊,喝那孟婆汤,我都不会忘记你……
只是,我们缘尽了……缘尽于此了!
灵魂慢慢的脱离……
一缕清风将我升腾到半空……
我看到长孙炎煌抱着“自己”游上船舱,我看到南宫博的眼神在一瞬间苍老,红色喜服鲜艳得触目惊心,血染红了长孙炎煌衣襟,天地刹那间变得灰白,南宫博眼中的平静令我揪心,他不该如此平静,不该迎风浅笑,暖风中,他的笑容绝望而忧伤,心碎而狂然,泪,顺着他狭长如水的双眸滑落……哀莫大于心死……
不要,南宫,求求你怒骂、狂暴,哪怕那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身体,你依旧可以骂她,可以指责她的背信弃义,你不该如此安静,安静得令人心疼,对不起……我会记着你,永远记着你,记得在千年以前的久远唐朝有个男人如此深情的爱过我……爱过我的灵魂。
如若有来生……我会还你一世情。
风越来越大,我越来越轻,那喧闹的、繁乱的、迷离的一切离我越来越远,青山、小楼、画舫、人群在我视线中慢慢变得透明,白色,脚下的一切渐渐变成一片苍茫的白,无边无际,不知道哪里是尽头,我的灵魂在白中飘荡……
飘荡……
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