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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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玉女断指

在艮岳的墨香阁里,月姑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着心思。她的面前不禁浮现出丈夫丁信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形象来:那是在苏州马球场,她第一眼看到风流倜傥的丁信跃马而来的情境;在太湖中打捞奇石时,他们再次相遇、两情相悦的情境;在寒山寺她和小云被朱勔捉住时,丁信舍身相救、大战恶少们的情境;他们在石家渡拜堂成亲时,朱勔大闹婚礼、强征奇石的情境;在泗州码头丁信捅船受伤时,她在医馆精心照看他的情境;他们在亳州码头,丁信冒充钦差大臣智截花石纲的情境;他们在蒙城大战时,丁信顽强拼搏、力战童贯的情境;他们在西校场劫法场救吴大戈时,丁信寡不敌众、终于被俘的情境;在艮岳丁信登峰洒水起雾成功后,不愿当玉福的驸马的情境;丁信夜闯皇宫救她时,大战大内侍卫、不慎受伤的情境;丁信去长安搬兵,一路乞讨、历尽艰辛的情境;丁信大战斡离补,不慎被冷箭射伤手臂的情境……

月姑这么想着想着,丁信那英俊潇洒的形象仿佛就恍恍惚惚地来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热情地拥抱,居然空空如也!唉,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一个幻想幻影而已!啊,我的夫君,你在哪里?你为救我出宫而负伤未愈,却又在大战金兵时旧伤痕上又添新伤痕!听说你长安搬兵一路上受尽了千辛万苦哇!听说于家寨的美姬良田、世外桃源没有留住您!听说您一路乞讨、踽踽独行至函谷关啊!听说金銮殿封官赏银你都不要,只想带俺回归故里躬耕田亩……月姑就这样顺马由缰地胡乱思想着,竟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了。

这时,徽宗和梁思成已经从艮岳半山腰的炼丹亭下来,迈步走进了墨香阁。

梁思成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月姑,慌忙说:“啊,月姑帝姬怎么哭了哇?”

徽宗闻言亦打量着眼圈儿红红的月姑,抱怨道:“嗨,你这小孩子冲着朕发了一阵子邪火,朕都没说什么,你倒哭了!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快别哭了!”

梁思成说:“其实,刚才官家都被你气得脸色发青了,可我们到那边转悠了一圈儿,就神清气爽、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可想不到你还在这里生着闷气哪!”

徽宗又像哄劝小孩子一样地说:“好了好了,快别气了,赶快收拾收拾案子,咱们练写书法吧!”

可尽管徽宗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但仿佛充耳不闻的月姑依然在一边傻愣愣地站着,犹如木雕泥塑一般,没有任何地反映。

梁思成走至近前,推了推呆若木鸡的月姑,翻着眼急急地悄声说:“月姑帝姬,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能给当今皇上怄气啊?嗯,听话,听话,快快去陪皇上练写书法吧!”

可月姑宛若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面部表情依旧无动于衷、冷若冰霜,依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这时,忽太监传呼:“李纲丞相求见——”

徽宗没好气地说:“他一来又是说那些扩军备战、加强国防的陈词滥调,一说就是个没完没了的,反正都是些让朕烦心的事儿!不见!”

太监对外大呼:“李纲丞相,皇上不予见你——”

可李纲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向徽宗深施一礼,略有歉疚地说道:“陛下,微臣不是不懂规矩,也不是故意擅闯禁地,而是确有急事相奏呀!”

“什么急事?是不是又来指责朕、数落朕、开导朕?”愤愤然的徽宗连珠炮似地说。

李纲看了看一脸焦躁的徽宗,耐心地解释说:“嘿嘿陛下,微臣纵有天胆,也不敢指责陛下、数落陛下,更不敢触犯天颜呀!只是微臣回去以后,又反复考虑,的确有急事要与陛下请示呀!”

“什么急事呀?”徽宗冷冷地问。

“臣想让陛下批拨给一些经费!”李纲开门见山地说。

一听说要经费,徽宗更是心烦意乱、如坐针毡了!因为他知道,国库的银两经过操置花石纲、联金灭辽、兴建艮岳这些耗资巨大的开销,已经空空如也、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了!前几天奖励守城将士的银两,都是让户部挪用的其它经费;况且,方才自己一高兴,还一下子脱口而出地奖励给林灵素道长黄金万两啊!这无疑又给囊中羞涩的国家财政雪上加霜啊!而这个李纲,又偏偏在这个青黄不接的节骨眼上,提出批拨经费!徽宗这么想着,就不耐烦地问:“这仗也打完了,汴京也保住了,老百姓生活也安定了,你还要经费干吗?”

李纲情真意切地说:“陛下,目前汴京保卫战虽然取得了胜利,但金国亡我之心却有增无减,甚至会变本加厉呀!估计他们定会对这次失败耿耿于怀,怀恨在心,积极整顿兵马,卷土重来啊!因而,我大宋仍需在这段有利的空挡时间里,抓紧扩充军队,加强战备,操练兵马,枕戈达旦,以防来犯之敌呀!”

徽宗烦躁地说:“哎呀呀,我的个大丞相唻,你的这些大道理不是给朕讲了好几遍了吗?你难道要让这些话在朕的耳朵上磨出茧子来吗?”

“哎呀李丞相,常言说,‘明白人不用细讲’,官家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又不是不懂这些大道理嘛,你何须这样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喋喋不休哇!”梁思成亦帮着徽宗的腔说着话。

李纲并不理梁思成这个话茬,仍然不依不饶地对徽宗说:“陛下,您既然懂得这些道理,就应该抓紧批拨给我扩军备战的经费呀!”

徽宗摊开两手,为难地说:“前一阵子兴建艮岳和抗金打仗,都把国库给弄空了啊,哪里还有经费拨给你呀!”

李纲想了想,悄悄说:“臣听说那花石纲还在运着,现在艮岳也建好了,何不停下此项开支,而把此项经费转作备战经费呢?”

一席话说得徽宗不好回答,陷入了思考。

李纲看了看正在作着思想斗争的徽宗,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耐心地等待着徽宗的定夺。

此时的徽宗确实在慎重地思考着。他想到:就凭李纲这个人的秉性,即便今天煞费苦心地用一些托词好不容易地打发他走了,明天他还会来喋喋不休!唉,反正艮岳也建好了,那花石纲就暂时地停运一段时间吧!待到今后国家财政有所好转,再恢复征运花石纲吧!看来眼下只有“拆东墙补西墙”了!

徽宗就这样思忖再三,最后才不得不狠下心来说:“唉,现在国库空虚,经费拮据,捉襟见肘,寅吃卯粮,朕也只有拆砖补墙、忍痛割爱了!好吧,朕现在就让梁公公给你拟旨,把操置花石纲的经费改作备战经费,你到朱勔的应奉局转拨去吧!”

李纲一听徽宗这么说,真是喜出望外啊!他慌忙激动不已地连连叩首:“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微臣多谢了啊!多谢了啊!”

这时,一直在一边观看着的月姑走近李纲,轻轻一揖:“月姑给义父请安了!”

“罢了罢了。”此时的李纲一边回答着月姑的问候,一边接过梁思成给刚刚拟写好的圣旨,心急火燎地想着去朱勔的应奉局转拨经费,便心不在焉、言不由衷地安排月姑道:“嘿嘿月姑,圣上苦留你陪练书法,也是一片苦心啊,你要尽心尽力,好自为之呀!”

本来想给义父倾倒满腹苦水的月姑,听了李纲这样的说话,一时激动起来,质问道:“义父,月姑就不明白了,皇上贵为天子,把握着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掌控着黎民百姓的生活生息,为何不为国家大事殚精竭虑,而为书法这区区的雕虫小技而耗心费神呢?”

此时已在练写书法的徽宗闻言大笑起来:“哈哈,这个你小孩子家就不懂了吧?书法乃高雅艺术,能赏心悦目、陶冶情操,历来受世代贤达明君所赏识,为天下文人雅士所钟爱呀!”

“就是就是!呃,月姑,义父还有急事儿,就先走了,改日有时间再来陪你探讨这个问题,你就陪着皇上练练书法吧!”李纲这么敷衍了事地说着,就急急地转身离去,欲赶忙去找朱勔划拨经费。

“哎呀月姑,你还楞着干吗?快快来陪朕练写书法呀!”徽宗大叫起来。

望着李纲就要离去的背影,想着丁信的幻影形象,盯着徽宗自顾写字的痴迷样子,月姑百感交集,长期的压抑、忍耐和委屈终于如火山般爆发了!她愤怒地一下将面前的笔砚推翻,大呼道:“你们统统把我当成个小孩子,当成个没心没肺的玩偶!哄着往前过,驯着往前走!可你们想到我的感受了吗?你们不怕落个任性、荒唐、轻佻误国的坏名声,我还怕呢!”月姑这么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懑!她忽地顺手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以左手执剑,将右手放于案,手起剑落,猛地剁下。

霎时间,鲜血喷涌,血花飞溅——四个手指被生生地剁了下来!

“啊!”大惊失色的徽宗急急地推了一把吓呆了的梁思成,大吼道:“还楞着干吗?快快去叫太医!”

“遵命!”回过神来的梁思成急慌慌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