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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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拴在绳上的蚂蚱

这边的小房子的屋脊上,几个村民还在一边敲打着簸箕,一边高声喊着石月姑、朱琏二人的名字进行招魂:

“石月姑,魂儿快回来哇!”

“朱琏,魂儿快回来哇!”

凄楚的招魂长调带着悠长的悲切和远古的韵味在茫茫的夜空回荡着,是那样的让人不寒而栗、潸然泪下!

小房前,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这里边有被押解的宋人长队人员,有附近村民,也有不少金兵。当然,这里已经没有了金珠,因为,这个家伙一看突然来了这么多的村民和大宋俘虏,也生怕一旦被追查起来,自己难逃干系,所以便早早地溜之乎也了!

人们都在提心吊胆地观看着。一些嫔妃、帝姬也都吓得瑟瑟发抖。大家眼含热泪地等待着,期望两个上吊者能够魂兮归来、起死回生。可被两个老汉用被子捂裹得严严实实的月姑和朱琏,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失魂落魄的钦宗赵桓从那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急急火火地分开围观的人群,蓦地扑上去,不由分说地抱住朱琏就要夺走。

给其捂着被子的老汉急忙气呼呼地制止了孟浪的他,焦躁地大呼道:“呃,千万别动她,不然就喊不回来了哇!”

赵栋也急忙严厉地制止钦宗:“皇兄不可莽撞,要听从老人家的安排哇!不然,皇嫂她们两个就真的没救了啊!”

钦宗闻言,只好撒手,但还是急如困兽地来回踱步,直掉眼泪直搓手,连连大叫着:“这是谁逼得?这是谁逼得?我与他势不两立!我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尽管他声嘶力竭地喝问着、大叫着,可并没有人搭理他的话茬。眼含热泪的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盯着被子里两个上吊女人的动静。

沉默,难堪的沉默!不少帝姬开始嘤嘤啜泣起来。

少顷,被子下的两个女人终于慢慢地有了轻微气息,继而便渐渐地苏醒过来,有了“呜呜”的哭声。

围观的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一直吓得啜泣不止的诸位帝姬、嫔妃这时慌忙拥住了月姑和朱琏。钦宗更是立马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破涕为笑了!

泪眼婆娑的钦宗连忙对几位上房招魂的村民和两位救人的老汉深深施礼,无限坦诚的说道:“赵桓多谢几位村民和两位老人家了!如果不是你们鼎力相助,她们两个就命丧黄泉了啊!实不相瞒,她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皇姐,一个是我的皇后哇!”

“哎呀,她们两个原来是这么高贵的人啊!你看,俺们刚才在房上招魂时,直呼其名了!这、这可是罪该万死哇!”几个招魂的村民立马不好意思地说。

钦宗急忙情真意切地说:“呃,是你们几个不遗余力地高呼着招魂,才让她们魂兮归来,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快别说客气话了呀!”

激动不已的钦宗再次向两位老汉施礼,大叫道:“老人家,赵桓再次谢谢你们了啊!”

两位老汉连连点头,亦眼泪汪汪地说:“唉,谢啥?助人危难、救人性命是咱们炎黄子孙起码的道德呀!唉,你看,你们都是皇家贵胄,这让金寇给逼得!唉,特别的您,您还是俺们草民的皇上哪!唉,落难落到这步田地,让人同情哇!”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钦宗泪流满面地说。

月姑和朱琏被帝姬、嫔妃们搀扶进了小房。

二人躺在麦草地铺上,禁不住泪如泉涌。

钦宗看了看二人脖子上被勒得红红的绳印,又不禁一下子怒火中烧起来,大吼道:“这是哪个混蛋野种逼的,我与他拼了!”

朱琏长叹一声说:“唉,还能有谁呀?金珠呗!”

“哼,果然是这个野狼羔子!俺今天就与他拼个鱼死网破!”钦宗说着,就满屋子里寻找压手的兵刃,可找来找去,根本找不到什么物什,没办法,就拿起方才招魂时用来敲簸箕的那根棒槌,怒冲冲地开门欲去。

朱琏急忙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哭叫道:“你去找他拼命,又手无寸铁,弄不巧不但不能置于他死地,反而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哇!”

“死了也比这样忍辱偷生的好!我咽不下这口恶气!”钦宗怒吼着、发泄着。

月姑亦耐心地劝慰着钦宗:“桓哥儿,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还不是报仇雪恨的时候,而是要多为国家着想,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伺机复仇啊!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呀!”

朱琏亦深情地抚摩着钦宗的臂膀,幽幽地说:“你就听月姑皇姐的箴言规劝,暂时忍一忍吧!反正他也只是逼俺未遂,也没做出什么坏事儿!”

钦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最后终于压住了火气。他气愤地将棒槌狠狠地砸在门上,长叹一声,一下子睡倒在地铺上。

让我们再把视线转移到滑州黄河码头。

载着烟云岫和众多玉雕、瓷器、文物、古砚、大鼎、天文仪器、红木家具的船队驶入黄河码头,渐渐地停了下来。

船队上的宋人和金兵大都扒着船帮“嗷嗷”地呕吐不止。

一艺人感慨地说:“唉,咱这北方的旱鸭子没坐惯船,享不了这个福,光吐哇!不像人家丁大侠,眯缝着眼儿想心思,坐船像坐八抬大轿一样舒服啊!”

丁信拍着那艺人的后背,让其呕吐,真诚地劝慰道:“俺是江南人嘛,出门就坐船,习惯了呗!您别急,慢慢来,适应了就好了!”

一金兵亦呕吐不止,气呼呼地嚷:“乖乖,船这玩意儿也不是好坐的啊!这样一直呕吐到燕京,不把肠胃也给吐出来才怪呢!”

矮脚虎完颜托瞪着他的独眼,恶狠狠地大声吆喝:“喂,宋人都注意喽,解开绳索后放风,到岸上方便方便。听好了,不准乱跑,不准乱说乱动,更不准伺机逃逸,若是发现了,老子活剥他的皮!再是,回来后吃过大饼就统统地睡觉,明天还要早早地起航哪!”

金兵们给宋人们解开了拴绑手臂的绳索。

宋人们搓揉着自己被绳索拴绑得又青又紫的手臂,一脸的酸楚和无奈。

丁信他们上岸方便后,回来就饥不择食地吃大饼、喝凉水,然后,就百无聊赖地钻进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说话儿。

丁信感叹道:“这十几大船都是国库里的宝贝呀!是咱们大宋朝积攒了一百多年的稀世之宝哇!可现在统统地运往北国,真是太可惜了啊!”

一艺人点了点头说:“是呀!这众多的玉雕、瓷器、文物、古砚、铜鼎、天文仪器、红木家具,件件都价值连城哇!就这样白白地给了他们,真是太遗憾了、太不舍了哇!”

“就是!这些金寇的心就是太黑、太贪了!一下子把这十几大船国宝都一股脑儿地掠走了!”一工匠亦愤愤地附和着。

看到大家都深有同感,丁信就低声说:“要么我们——”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头凑在了一起,悄悄议论起来。

大家一脸严肃地相互交流着看法和意见,频频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一艺人低声说:“对,咱们瞅准时机,同心协力,准能完成这项壮举!”

丁信点着头说:“如果我们成功了,也算上对得起大宋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中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对,成败在此一举,也算咱们七尺男儿没来世上白走一遭!”众人皆豪情满怀地说。

再说那边,在汤阴古道上,被押解北上的西路宋人俘虏队伍在缓缓而行。

宋人们个个蓬头散发、面容憔悴、脚步凌乱,因为双手被拴绑着,所以还得踉踉跄跄地随着队伍前行着。

一宫女跌跌撞撞地随着队伍前行,可以看出,她每走一步,都非常地艰难,痛苦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一旁的玉福发现了这位宫女的痛苦,忙关心地悄悄问:“怎么,是不是身上来了?”

那宫女点了点头,诚恳地说:“是的,玉福帝姬!难得您这么关心俺!”

玉福很同情这位宫女,但这样的事儿自己作为一名女流又不便和金兵求情,于是就向不远处的徽宗叫道:“父皇,这位宫女有病,实在走不动了啊,你就帮她求求情吧?”

徽宗急忙向不远处的副将招呼:“喂,副将,俺替那位有病的宫女求求情。她可能身得重病,实在走不动了啊,就让她歇一会儿再走吧?”

副将一脸坏笑地看了一眼徽宗,阴阳怪气地问:“哪一位宫女,值得你老皇帝这么关心、这么体贴呀?”

徽宗听出了副将的话里有刺,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向那位宫女指了指。

副将走到那位宫女面前,并不察看病情,而是伸手托起了那位宫女的下巴,盯着面容仔细地欣赏起来,而后又哈哈大笑道:“嗬,怪不得都说你昏德公是位风流皇帝呀,哈哈,您的审美眼光果然了得哇!你看,这位宫女长得就是娇小玲珑、美若天仙哇!”

平白受辱的徽宗气愤地嚷起来:“哎呀,你、你不要胡乱猜疑、信口开河啊!吾真是看她病得不轻,才替她求情休息的呀!”

副将讪笑起来:“嘻嘻,你们都拴绑在一根绠绳上,怎么休息?除非都休息!就现在这种行走速度,大帅还嫌慢呢!我说昏德公,别那么自作多情、怜香惜玉的了!就让她忍一忍吧!”

徽宗没能求成情,还落了一肚子的气,不由得连连顿足,又长吁短叹起来。

一边的王贵妃看到又羞又恼的徽宗气得不轻,便急忙劝慰徽宗道:“你就别生气了,当心自己的身体要紧哇!”

一旁的郑太后亦长叹道:“唉,咱们也和宫女一样了,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蹦不了,谁也飞不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