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倒吸一口气，脸上果然显现出愤怒的神色，但终究又被满满的神伤给覆盖了。她无法想象，师父那双乌黑发亮，像夜色一样柔和而神秘的双眼被剜去的情景。那该是造了什么样的孽啊？
“那之后，你师父确实渐渐平静下来。”但他面临的，却将是爱人的日渐衰弱直至死亡。那样的沉重也让他不得不平静下来，简直没有力气再闹腾。“他就整天的坐在长公主床前，握着她的手，那样过了好多天。然后，长公主的病情居然停止了恶化，这让你师父渐渐有了笑容。”
列缺见过那样的笑容，那是掩不住的幸福的，自然的咧嘴微笑。他想不到，那样叱咤风云的辛师垂怎么会有那样奇怪的笑容？还有，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睑，似乎孕育着的，不是空空的黑洞，而是运筹帷幄的淡然以及灿烂无比的希望。
列缺想罢，也正是式微将一切消化到一半的时刻，他也就继续说：
“你师父并不怪女皇。还有，他不是很想让你知道他的近况。让你苦寻了这么久，他也感到十分内疚。不过，既然你已经找上门来了，他也不会将你赶走。”
式微刚知道师父这些年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感到十分欣慰，却也开始疑惑师父居然没有被囚禁，为什么不来找她。哪曾想，他居然是不想她找他。
师父一直都很神秘，让她有些看不透。这样子，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她？而她，把他当至亲的家人。还是，他觉得这样让她出师就最好，他大概是个不愿受缚的人，不喜欢繁琐的关系。是额，他本身就是个独行侠。是吗？
正想着，列缺又说：
“这么着，你还想见他吗？”
“当然！”式微毫不犹豫地回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管他是不是想见她，也许就是想呢。是吧？
不明了的事情思索再久也不会有结果，不如亲自去验证，她不怕失败。
列缺点点头，其实他是有些惊讶的。
到第二日，列缺将式微领进了皇宫。在一所花苑里，长公主卧在一张石床上，辛师垂坐在一旁，手紧握她的手，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远远的，列缺将式微拦下，示意她先不要上前，先有一个女子来了。
她穿着金色的便服，脸上略施粉黛，没盖住那两道长长的伤疤。细长的丹凤眼，高耸的鼻梁，自有一股王者的气范。不是皇后的母仪万方，是帝皇的威慑，君临天下。这样的女人，不是用区区“美丽”二字可以赞叹的。
“女皇。”列缺恭敬地行了礼，让式微醒了神，也作揖。
“私底下，就不用这么见外了。”
“是，姑姑。”列缺略微有些纳闷，他这个仅大他七岁的姑姑从小就摆着一副长辈的架子，一直到现在都似乎更喜欢听这“姑姑”二字，甚过“女皇”。
女皇果然满意地点点头，嘴角浮现得意受用的微笑，称得那两道伤疤有些怅然。那伤疤的来源，列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似乎也与眼前这位辛师垂有关。想着，他又望望远处的辛师垂，想那一代的记忆已经随着风沙被掩埋，大概这世上也只有他们自己的内心深处才保留着事情的真相。只是，不知那些真相尘封了那么久，是否失了原先的面目。
“你就是当年师垂身旁的那个小徒弟？”女皇见式微点头，就又说：“呵，说起来我还是你师叔呢。”
“师叔好！”式微又叫，抬头瞥见她很舒适的模样。
“哎，居然连他这小子也有徒弟了，只有我，只得后继无人啊。”
“姑姑大可抓住机会，赶紧找个夫婿啊。”
未待列缺提及宗里的师叔很是欣赏她，女皇就打断：
“可惜我这性格，没人要啊。只不知，我死了之后，该由谁继承这帝位？”
“只要不是我，谁都行。”列缺嘟囔着，心存警惕：“侄儿不喜欢身居高位。”
“胡闹！”女皇睁圆怒眼：“这皇位继承岂是儿戏？！你若应承得起，也算你的福气。帝王家的责任，岂是你轻松一句不喜欢就可以推卸掉的？！”
“侄儿悔过，领教了。”
沉默许久，女皇腾腾的胸口才渐渐平静下来：“师侄？”
“师叔有何吩咐？”
“你师从师垂，可颇通医术？”
式微红起脸来：“惭愧，师侄天赋不佳，并没有学习医术。”
“是吗？”女皇微叹一口气：“我把你师父的双目放在一个沉香木里，只等着有神医帮你师父接目，却一直没找到。”
“我师弟就颇通医术，只不知，是否会接目。”
“你还有师弟？”女皇仰仰头，回忆那几年前的光景：“他在哪儿，怎么不与你同行？”
“他，”式微略微迟疑：“他是魔，应该在魔域中。”
“魔？”女皇又望向师垂，“呵！辛师垂啊辛师垂，你两个徒儿可真厉害。一个半仙，另一个竟是魔。”
许久，她才转头看向式微：
“你师弟与你可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