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静看一树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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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达奚躺在床上养伤,更阑坐在一旁:

“达奚,我想去仙域。”

“好啊。”他笑笑,似乎在鼓励她,“不过得早点,晚了他们该封闭界崖了。”

仙域在东北之巅,夏季没那么热,与魔域相比,这里可以凉爽相称。达奚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陪更阑来了仙域的传送使者家族——重府。他们面见了重大人,问:

“二十年前,这里是否曾经有一个叫小雨的女子去了人域?”

重大人见了更阑额上的水纹有些吃惊,却回答说,没有印象。

“可否,”达奚斟酌着语句说,“请大人再想想。”

“这,我…我真没有印象啊。”

更阑只盯着重夫人看,她额上与自己相同的蓝色水纹让她感到亲切,不禁对她微笑。两个淡出人世的人同行,只能由达奚参与交涉了。更阑也看看他,想起起初对他没来由的恐惧,又轻轻笑了。

他,终比我强上许多。

两人有些沮丧地告别重府,在门外即行时却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沉稳的,带着某种目的。

“姑娘长得与你母亲十分相像啊。”

两人忙回头。更阑脸上难掩惊喜,嘴唇微微翘起,是水面细腻的涟漪。达奚认出此仙是画上遥望小雨的神秘男子,客气地微笑:

“您是?”

男子将二人带入自己府内,坐在客室细谈。

“我其实也无法确定她是否是你的母亲。”男子有些自嘲地笑笑,“她,不叫什么小雨,正名重绮衫。不过,她确实很喜欢在屋檐下看雨。”

男子说着,脸上漾起了记忆的回波。

后来他常常疑惑,他们很像,一样的凄惨,却为何不能相互依偎,汲取一点温暖?难道是因为,悲惨这种遭遇,本就不能分享?或者,还有其他不可更改的定律?

他是个外姓孤儿,与重府某位叔父是远亲,以此寄宿在重府,常年与扫地的阿婆同住。重绮衫倒是重府人,可惜她母亲隶属比较偏支的家系,并且没有传送能力,一直游居在外,却生出了绮衫。她被留在重府,由一个老妈子照顾着。几年以后,传来了她父母遭遇船难双双身故的消息。于是,他们成了府中的一样的孤儿,一样地孤独,一样被孤立着。

但他们如上所述,并没有走到一起,而是各自疏远着,用各自的方式去面对孤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她疏远她,只是依着那时自己年少的心思,不自觉地就疏远她,兀自拼死拼活地扎进孩子堆里。他总是捡球最多的一个,玩闹时被压在底下的一个,做坏事跑在最前的一个。他不曾发过脾气,总是笑嘻嘻的,从不愿单独处着,整天在外游荡,吵吵闹闹地去与人嬉戏。一直到夜深人静,其他孩子都回了家里时,他才闷闷不乐地走回家里,面对那个自己最讨厌的阿婆——她不怎么管他,只给他和蔼的微笑。他则吃完,洗澡,早早睡了。

绮衫则不怎么与人玩,总兀自坐在远处观望游戏的他们。湖边的石椅,梁下的秋千,或是树上粗大的枝干,她一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看变化的天空,看卷动的落叶,看忙碌的人们。有时,她会去帮阿婆扫地,两人聊天嬉笑着,令他看了直摇头。

下雨天,他最烦躁的日子,只能在家里逼着自己睡觉。睡不着的时候,他往窗外看,就能看到她在屋檐下的身影。她伸手接着雨丝,脸上是不自觉的微笑。看着她的这一刻,他也感觉心情平静下来了,发呆着也过一天。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十余年,正穹出世的日子近了。府里组织人员去寻找,他们两人都被选中了,阿婆叮嘱他要好好照顾绮衫,他烦躁地摆手,嘴角却轻轻扬起。他以为,他们接触的时刻终于要到了。但她却在这时独自走了,出现在人域的街头,对彼时的魏宗主与应夫人说:

“你们好,我叫小雨。”

他对达奚二人只讲了一些重绮衫的故事,不带一点自己的感情。末了,他说:

“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你们再找不出什么了,老妈子与扫地阿婆都已经去世了。”

更阑呆呆地点点头,与达奚离开了。她保持沉默思索的神色过了好几天,脸上重新绽出舒畅的活力。达奚满意地笑笑,却开启了他更沉重的话题:

“更阑,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召唤出正穹?”

“可是,”更阑有些惊讶,她想说,可是那样你会死啊。但没有说出口,有谁不知道这样的后果呢,只是,不这样做,又该怎样呢?

两人沉默了许久,更阑还是继续说了。

“还记得在魔域,你怎么说我的吗?你怎么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天穹出世,并不是为了保护生灵。而是,”她脸上突然露出醒悟与恐惧,达奚也从颓唐中猛的抬起头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同时领悟了。相视的眼里,都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