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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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摇身职业军人,声望急速增长(1)

曹锟和段祺瑞的“蜜月期间”,前后约有一年半。这一年半中倒有一年是驻防保定,就靠这一年的时间,吴佩孚言而有信,剑及履及,他替曹锟编组了一支庞大而又强劲的军队。从此,他把曹锟推上北京城里的政治舞台,而他自己,同样的也在北洋将领中脱颖而出,开始受到各方的重视。个性耿介,不获奥援,佗傺蹭蹬了二十多年的吴佩孚,渐渐步上他人生的坦途。

除了努力建军练兵,吴佩孚还在保定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和他交情生死不渝,而且对他颇有影响的一位,那便是往后当到国民政府行政院长的孔祥熙的叔父——山西太谷孔泗坛。孔泗坛是孔子第七十四代裔孙,孔家是山西望族,太谷首富,从逊清初年到末叶,我国总有二百多年的时间,金融事业便只有山西的票号。票号是现代银行的雏形,山西票号分布国内各大重要城市,总机构则集中在山西太谷。太谷孔家尤执斯业之牛耳,所以孔家之富有程度,也就相当的可观。

吴佩孚和孔泗坛的结识,并非由于经济关系,他纯粹是仰慕孔泗坛是圣裔,而且道德文章,望重一时,素来称为北方的宿儒。吴佩孚一辈子讲究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他认为中国文化优于一切,而中国文化的精奥,是在往圣昔圣所示之人生康庄大道,因此他毕生尊崇孔孟。他和孔泗坛朝夕论道,兴致越来越高,于是两人合组一个全国性的“孔学会”,推孔泗坛为会长,此一教育团体后来曾经做了不少积极性的工作。

段祺瑞和曹锟相互结好的最高潮,是吴佩孚亲挟重兵,进逼京畿,逼迫大总统黎元洪下台。以及稍后继之而来的敉平张勋复辟之役。

继袁世凯而为北洋系领袖,段祺瑞刚愎自用,遇事擅专,他拿带兵的手法来搞政治,他的心目中不但没有黎元洪,甚至连代表全国民意的国会,都视若无物。黎元洪当大总统,经常受他这位内阁总理兼陆军总长的气,有时候狼狈,有时候难堪,他实在忍无可忍,正好碰到段祺瑞使用威胁手段,为了对德宣战问题,跟国会闹翻。于是,他一方面派便衣和地痞好几千人包围国会,扬言不通过对德宣战案,“议员就甭想出去!”另一方面,唆令北洋系十六省督军和各师长组织督军团,在徐州举行秘密会议,联名致电黎元洪,“请”他改制宪法,用意在于解散国会。这一着来得太凶,致使国会议员大为震怒,决议请黎元洪免段祺瑞的职,“以戢武人结团要挟之风”!

黎元洪正好趁此机会,挟国会以自重,下令段祺瑞免去本镇,段祺瑞一声冷笑,往天津一走,当时,皖系健将安徽省长倪嗣冲等便公然倡言反对政府,黎元洪吓慌了,请各省军事长官到北京开会,当面解决“内政外交问题”。

曹锟、倪嗣冲等北洋诸大帅统统来到,还是一致主张对德宣战,国会方面表示这仍是军人的意见,照旧不予通过。大帅们火了,大骂国会误国,于是全体“辞职”,纷纷出京,宣布脱离中央政府,六月二日在段祺瑞赋“闲”的天津市,成立“各省军务总参谋处”,举袁世凯的特务头子,前“军政执法处长”雷震春为总参谋,是为当年不可一世的“督军团”。

一语不合,拂袖而去,接上来便是兵戎相见,督军团要组织“临时政府、临时议会”,袁的美敦书一下,黎元洪慌了手脚,竟然毁弃约法,下令解散国会。

就在这个时候,督军团派出两支先锋部队,进逼北京城。倪嗣冲叫他的侄儿倪毓棻担任“北伐司令”,尽起驻扎安徽的安武军,兼程北上,直迫北京西南重镇丰台。另一路,则由曹锟指派吴佩孚,率领他的基本队伍第三师第六旅,也开到丰台去跟倪毓棻会师。

吴佩孚终其身为一名职业军人,而且他又特别的“忠诚事上”,视曹锟为他惟一的主子,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命令到达,立刻便率领全旅步炮各队,一共四千多人,浩浩荡荡地开到卢沟桥外。这实在是他个人,以致中华民国的一大悲剧,开了军人干政,弁髦约法的恶例,使国家陷于分崩离析、群雄割据的局面,中央政府名存实亡,成了军阀挟持,用以号令天下的工具,那种局面要比周朝的共主更为糟糕,让整个国家动乱不安地整整十年。

全国军队都掌握在北洋系军人手中,骄兵悍将,列阵城下,黎元洪急得走投无路,进退失据,他蓦地想起安徽督军定武将军张勋。张勋字少轩。江西奉新人,庚子八国联军之役,慈禧太后西狩逃难,路上从车里跌出来,他飞身抢上一把抱住慈禧,算是以一名小兵,立下救驾的大功。后来他当袁世凯的副将,革命成功,民国肇造,他还是一心效忠清廷,他部下的官兵一律不剪辫子,因此大家称之为“辫军”,呼他为“辫帅”。

辫帅也算是北洋诸将的一员,不过他始终怀念清廷,尤其他曾在民国二年,打下南京,结果是白白地给冯国璋坐了江苏督军的宝座。民国六年六月,他正局处徐州,北洋“冠盖满天下,斯人独憔悴”,心中很不是滋味。因此,黎元洪急病乱投医,找上了他来帮忙,张勋“伤心人别有襟抱”,苦于得不到领军上北京的机会。这一来正好,六月七日他便率定武军五千余人北上,一面暗中准备他自己的密谋,一面在黎元洪与督军团之间,以调人自居。

六月三十日,他已经派人去把保皇党的首魁康有为请到北京,当夜,他又邀陆军总长王士珍,驻京第十二师师长陈光远等,到他家里,当面宣布,实行复辟;要把早已宣告退位的小皇帝溥仪拖出来,黄袍加身,重登大位,将中华民国改回大清帝国。

这是一出腾喧中外、贻笑世界的怪剧,由康有为、张勋、劳乃宣等郑重其事的演出,当一行数十人进入清宫,拖那十四岁的废皇帝登太极殿,宣告复辟称制。连幽居深宫的宫女都知道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无异大祸临头,引火烧身,她们一致放声大哭,张勋他们却在大殿上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翌晨,消息传出,不但全球错愕,举国哗然。溥仪封黎元洪为亲王,气得黎元洪跺脚大骂钦差大臣:

“你是什么东西?你们搞这一套,究竟对清室有哪点益处?”

接着,他连发三道通电,命令全国各省,出兵讨逆。第二天,他打电报给冯国璋,请他以副总统代行大总统一职,他等不及冯国璋的回电,匆匆地往日本公使馆一走,大总统,他不干了,生命安全,托庇于日本使节的保护。

当天,各省通电护国,誓讨叛逆,张勋、康有为算是给段祺瑞找到了重新出山的好题目,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首先出兵北上,浙江督军杨善德,直隶督军曹锟,继起响应。督军团公推段祺瑞为讨逆军总司令。段祺瑞得意洋洋,赶到天津以南,青县正北,运河之滨的小镇,北洋军李长泰部第八师的驻防地——马厂,在那誓师,发兵攻打北京。他以曹锟为西路总司令,段芝贵为东路总司令,他自己带李长泰的第八师为中军。

当时,吴佩孚的第六旅已经退回保定,曹锟率领卫队,亲赴第十二旅旅部,他排闼直入,面露喜色,一进门便欢声大叫:

“子玉,你可得好好地打这一仗!北洋劲旅三路进兵,会攻北京,咱们一不能输给李长泰,二不能落在段芝贵的后头。”

吴佩孚早已熟知当前的作战任务,他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

“大帅,您的意思是队伍推展得越快越好?”

“当然哕,”曹锟也咧开嘴笑,用兵之前,先奉承他一句:“子玉,你一向用兵如神,这一回,咱们准是晚不了,你说是吗?”

“是。”吴佩孚立正回答,正色地说:“请大帅下令,我这就率部出发。”

“子玉,西路总司令派了我,”曹锟试探地问:“你看咱们是否一块儿走?”

“最好还是我打前站,”吴佩孚把曹锟请到大地图跟前,指指点点地说:“由保定到宛平,都是俺们的队伍,长驱直入,应该没有问题。我想先去打一仗,等我拿下了丰台,大帅再在宛平城里设总司令部。”

“也好,”曹锟点点头说:“那么你就带队先走。”

一个电话打到保定车站,派兵戒严,征调所有的车头车皮。吴佩孚带队伍有那么一点特色,随时枕戈待命,一声令下,马上出动,在北洋诸将之中他最能抓住“兵贵神速”这个要领,尽量发挥。因此,当段祺瑞四日马厂誓师,就任“讨逆军总司令”,曹锟当晚奉到命令,立刻转达吴佩孚,深夜十时,第三师车辚辚,马萧萧,业已全师进发。七月五日一早,北京城里的儿戏朝廷,还没有来得及作城郊的防务部署,西路的门户,宛平城外卢沟桥,第三师第六旅旅长吴佩孚头裹青巾,带着卫队下了火车,然后他一马当先,兵不血刃地进驻卢沟桥,进驻宛平。

当天下午,东路军段芝贵总司令才推展到天津以西的杨村、落垡,张勋把他的五千余定武军倾巢而出,扼守廊坊。另以雷震春、江朝宗的步队、第十二师陈光远部,在丰台布防,一面支援安武军,一面抵御西路军急先锋吴佩孚的进攻。

两路激战,吴佩孚因为当面之敌数倍于己,稍一接触,他便退回宛平,等东部军接近一点,才好发动钳形攻势,同时,他打电报到保定,调王承斌的第一混成旅来助阵。王承斌率部在当天抵达,但是,东路军却一连打了两天。到七月七日,方始推进到廊坊以东,定武军死守廊坊不退,两军展开激战,于是东路军又告受阻。

吴佩孚眼看段芝贵打不过定武军,东路军冲不过来,非得他从后夹击不可,当时,各路讨逆军马纷纷抵达,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和吴长植的第二十混成旅全部到齐,陈光远的第十二师也开到了一部分。吴佩孚攻占宛平最早,俨然西路总指挥,他跟吴、冯等友军将领一商议,与其冒昧入城,不如帮段芝贵,先将张勋的定武军击溃。计划一定,吴佩孚便率领大军猛扑丰台,并以一支南下,跟段芝贵合击守廊坊的辫子军。

他自己身先士卒,奋勇冲锋,把守丰台的逆军阵地粉碎无遗。尤其他亲自率领的中路凌厉无比,像一柄利刃直贯咽喉,吴佩孚高声喊杀,冲锋肉搏,实行中央突破,果然在逆军无法抵挡的情况下,左右两翼还在相持,他已经长驱直入杀进了丰台火车站。

逆军的司令部便设在火车站上,逆军将领雷震春、张镇芳和冯德麟正在“坐镇”指挥,猛抬眼看见一个头扎青巾,黑瘦精壮的汉子,领着无数第三师的队伍杀进司令部来了。这三位大将来不及下令卫士开枪抵抗,推开办公桌子,翻身便逃,却有吴佩孚大喝一声:

“统统给俺拿下!”

第三师的弟兄一拥而上,把这逆军三主将全部俘获。丰台已失的消息传到廊坊,定武军惟恐腹背受敌,迅即撤退,于是各路兵马衔尾急追,第八师李长泰的中路军适时赶到,千军万马把定武军追回北京城里。这一次大胜仗,定武军阵亡和被俘的有五百多人,可是论起功劳,仍以吴佩孚最大。第二天,曹锟便欣欣然地派吴佩孚为西路军前敌总指挥。

各路讨逆军直捣北京城下,那复辟祸首张勋,打起仗来也是一个狠角色,他把司令部搬上天安门,架起机关枪和辘轳炮,猛烈射击,分秒不停。同时,他又在景山、东华门、西华门和南河沿一带,列炮布阵,扬言寸土必守,要跟清廷和北京城共存亡。他这么蛮来,使北京各国公使团大起恐慌,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一致照会清廷,请清廷劝促张勋解除武装,取消复辟,然而张勋坚决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干。

讨逆军方面一直等到了七月十二,方由段祺瑞下令三路进攻。吴佩孚的第六旅被编为中路,王承斌一旅则在西路打先锋,中路打头阵的是冯玉祥,他学吴佩孚的样,来一次匹马当先,勇往直前,他手挥大刀,一个冲锋杀进了天坛,十六混成旅的大刀队,三下两下便将定武军的阵线冲散。吴佩孚在后面见了,马上挥师疾进,定武军全面溃退,他把两千余名定武军逼得无路可逃,于是全部缴械,成为第三师的俘虏。

吴佩孚缴了定武军的械,西路的先头部队王承斌及时赶来和他合兵一处,这时候吴佩孚看见还有少数的定武残军,夺路而逃,往南河沿方向疾走。他顿时便问王承斌:

“孝伯,南河沿那边,是不是还有逆军的据点?”

“报告总指挥,”王承斌立正答道:“我们那边奉到的作战命令,说是张勋的家住在南河沿,他可能把那儿当作最后据点,命令要我们加以肃清。”

“那么,你快去,”吴佩孚气喘吁吁地说:“我在这儿搜索一下,看能不能逮着张勋。”

“是。”

王承斌敬了个礼,带队便走。

吴佩孚过天坛,登天安门,到处搜索,定武军的官兵,一见讨逆军到,连忙投降输诚。吴佩孚向他们一查问:原来张勋在定武军缴械的当时,趁乱骑了匹马,直入内城去了。

再一打听,张勋兵败势急,这大清国的孤臣孽子,顾不得宣统皇帝了,他匹马而逃,逃的方向正是南河沿。张勋的大老婆住在那幢宅子里,他得回家保全妻儿。

于是,吴佩孚又匆匆赶到南河沿,各路大军,乱哄哄地入城,都在向南河沿进军。找着了包围张勋住宅的王承斌,吴佩孚忙问:

“怎么样?他宅子里还有多少队伍?”

“听说,连保宅的卫队,一共有五百多人。”王承斌一声苦笑:“不过,就在我到这儿之前,张勋臣赶了回来,又把队伍拉到中央公园去了。我正踌躇,不知道该进宅子呢,还是该去追赶张勋臣?”

吴佩孚回头一望,各路兵马都在快步冲过来,他怕大家争功,反而不妙,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孝伯,你把大炮机关枪,都调到前面,俺们不进他的宅子,那里头要是还有人,俺们把他们给轰出来!”

王承斌得令,机枪大炮,瞬刻便到,瞄准张勋的住宅,织成火网,持续不断地轰击。这时候,张勋的家眷还来不及走,禁不住吴佩孚枪炮齐施,弹如雨下,吓得张勋的家眷鸡飞猫跳,鬼哭狼嚎,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恰巧碰到张勋顾念家中,正从中央公园坐了汽车,匆匆赶回,张勋的大太太逃到大门口,张勋连车都没敢下,枪林弹雨之中,接出了几个紧要的人,命司机开足马力,往东交民巷疾驶,移时,便逃入荷兰公使馆,仰仗洋人,暂时匿身。

正午下的总攻击令,下午两点,讨逆军即已大获全胜,傍晚六点多钟,全城已告肃清,五千余名定武军,非降即死,一个不留。当夜,捷电传到天津,段祺瑞额手称庆,欣喜不止,七月十三日一早,他便搭乘专车晋京,段祺瑞算是凯歌而归了。

他进北京,局面已在讨逆军的控制之下,人民安堵,市面恢复。段祺瑞重回国务院视事,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缉拿复辟祸首张勋,派步兵统领江朝宗上日本公使馆,迎黎元洪回总统府治公。还有一道密令给吴佩孚,将丰台俘获的复辟三要角,押送到国务院,由他亲自究办。

吴佩孚出生入死,立的一桩大功,便这么不明不白,给段祺瑞做了天大的人情。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弟,当过河南都督,复辟时官拜度支部尚书(财政部长)。雷震寿在宣统二年便当江北提督,他是袁世凯的亲信,复辟时任陆军部尚书。冯德麟,东北胡匪出身,他在东三省,跟张作霖地位颉颃,却是“热心复辟”,赶来帮忙,竟然成了阶下之囚;这三个人,后来全给段祺瑞释放了。除却交情,只怕还有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