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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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龙争暗斗,风云变幻(6)

步兵散开又集中,在大雪地里往前运动着。到了深夜,大炮集中射往城里,城里不断有火光腾起。几个在前线探看战情的参谋跑进司令部,向马得标报告战果:下半夜可攻到兴城郊区。

马得标把刚刚烧起的炭火盆一脚踏翻,大声地说。“不行!司令部往前移动五公里,要靠铁路,找一个村子扎下。半小时之内我要赶到。”他用手指戳着桌上的地图,提起马鞭子就往屋外闯去。

有个副官问:“半小时连这个司令部都拆不掉,咋办?”

马得标果断地说:“把这个甩掉,另设司令部!”随着话音,他已经扳鞍上马,扬长而去了。

接近兴城是下半夜,大片的雪象棉花团子一样,没头没脑地往下扬。仗越打越激烈,枪炮声响成一片。马得标把司令部快搬到前沿了,他还嫌步兵运动得太慢,两军距离太远,没有粘在一起,还没有刺刀碰得冒火星子。他从抓到的对方军官口中,知道张作相昨夜返回了奉天城,张作相向张作霖保证,他的兵能守住兴城重镇,最少能坚持一夜。马得标下决心这夜非攻进兴城不可,不给张作霖一点喘息的机会,使他们的奉天会议开砸锅了才痛快。

在午夜两点钟,两军短兵相接了,在北山坡展开了白刃战。先是郭军硬攻了上去,攻击部队象潮水似地往山上涌,被居高临下的对方用火力压下去了,上一个浪头下去,下一个浪头又上来了。就这样一浪一浪地往山坡上涌,最后终于把守军用刺刀挑下了山坡。

接着张作相部队从兴城又杀出了第二股人马。已经夺得坡上阵地的郭军,脚跟还没站稳,后续的弹药还没上来,怎么能抵得住这样的重压,几乎又跟头把式地滚下了山坡,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马得标掐着自己的手腕子,象听脉搏似地看着手表,他明白,不立刻夺下这面山坡,就无法攻克兴城。这山坡是一面屏障,他想只有先组织大炮轰击才能取胜。于是,他下令对北山坡猛轰起来。炮声震得土冻三尺的山坡直打晃,接着马得标组织了两个精锐团又发起了冲锋。

他们这次来了个就地取材,把已经冻硬的尸体收拢起来,垛成了半圆圈,先躲在里边,用猛烈的火力把对方压住,然后再往前拱。就这样用尸体掩护,步步为营,猛冲猛打,又把守北山坡的张作相的吉林兵赶跑了。这回马得标把另一个团迂回到山后边,拉开了大网,等着一网打尽张作相的部队。

张作相的第三旅团也不弱,又从山坡下发起了攻击,结果刚刚爬到半山腰,后屁股被兜住了。这时,山坡上的郭军又冲下来了,一场厮杀,第三梯团便成了饺子馅,北山坡终于被郭军占领了。尽管象棉花桃子似的大雪下了两天两宿,可是北山坡的大雪却被人血冲光了。

张作相部队把兴城的北山坡丢了,兴城这座城就成了郭松龄捧在手心里的破碗了。张作相在碗里,郭松龄能用舌头舔着他,吃掉他。因此,张作相的部队识时务地撤出了兴城。

张作相的吉林兵从东门逃出往北窜,追进来的郭军从西门往东门直插,退得慢的和追得快的,在城里又展开了一场巷战。已经撤出的张作相部队沿着铁路往锦州飞快地退去了,一路上把铁路桥梁,公路桥梁全部破坏了。

天快亮时,郭军的炮兵用大炮弹追击着张作相的残兵败将,同时,也用轰隆隆的炮声,欢迎着东北国民军马得标的先锋旅进城。

马太太从城外来了,她的马鞍鞒上挂着个柳条筐,对从屋里迎出的马得标说:“大炮把河沟炸干了,我捉住几个乌龟,看我亲手给你烧碗汤洗尘。给郭司令送几个去。”她说着揭开筐盖叫马得标看,她那两只顽皮的眼睛又眯了一下。

马得标虽然心情愉快了一下,但很快又沉重起来,因为兴城的老百姓大多数跑光了。

他拿起电话,把情况报告给总司令部,副官回话,说郭总司令和太太要回专车喝酒赏雪景去了。他一听,感到有些心寒,一时有些坐卧不安了,他觉得前途渺茫。实在憋闷不住了,抽出指挥刀,踢开屋门,双脚一跳舞起刀来,刀光和遍地雪光相映,他象一朵银光在纷纷飞扬的大雪中滚动。

马太太先给郭太太打个电话,她说去给郭总司令送几只乌龟。总司令和太太不在专车里,接电活的是总参谋长邹作华。马太太放下电活,见马得标正在屋外舞刀。她开门拿起铁锹铲雪,一边往男人身上扬,一边哈哈大笑。马得标把刀舞得溜圆,象个搅水的轮子。

马得标停下刀,双腿叉开,把刀插在雪堆里说:“三娘,这雪的凉爽使我浑身舒服。”

“我看你心里还是开锅水——直翻花。”魏三娘把铁锹一摔又说,“还是我亲自去趟郭部。我总觉得要不一口气攻回奉天,前途未卜哇。”他说完没等马得标再说啥,她已经叫霍铁北把马给牵过来了。她冲身上马,紧紧地把身子伏在马背上。在她上马的时候,马得标给她披上一件大氅,她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飞驰而去,被风雪吹鼓得大氅蓬松起来,象一只展翅的大鸟。

郭松龄总司令和太太的汽车走得不快,他们偎在座位上,一时谁也没言语。郭松龄心里好象有一团带刺的东西在拱动,住在奉天的父母没有跟他这个儿子享多大福,他的许多薪俸让韩淑秀办了贫儿校,只是给老人买下几间房子,眼下恐怕也被张作霖占去,把老人赶进了监狱。这里距离奉天不太远了,可这段路程,每一步都会顶着刀子往前走。他一时想起了老人,心里很难受。他对开车的司机说,他不回总司令部了,回停在铁路线上的专车里去。

郭松龄和太太刚回到专车,总参谋长邹作华早就在专车前的雪地里支起一个帐篷,一会几工夫,帐篷顶上落满了雪片子,看着象个大白蘑菇。在帐篷里边烧暖了炭火炉,在一条长条桌上,摆一个黄泥小火盆,里边温着几把酒壶。邹作华忙着张罗摆下酒菜。

在帐篷外边由一群士兵堆起了几个大雪人,眼睛安的是黑煤块子,鼻子是插的红辣椒,看着十分有趣。周围的几棵大树披满了雪片,这一切都很雅致,再捏上几盅烧酒,寒气对热气一交流,也是满够意思的。

郭太太一下汽车,看见这番准备,心里不是个滋味,郭松龄也感到不中意,皱起了眉头。可是总参谋长邹作华热情地围前围后张罗,使他不好意思推辞。

恰好,外交处长从总司令部赶来了,他拟好了致各国外交使团的声明。郭松龄和太太借势走进了专车车厢。他正看声明:“……尊重一切既成条约,请其严守中立……”

这时,副官走进车厢向郭松龄报告:“卫队抓住九个化装成铁路工人的家伙,他们声称从秦皇岛来,说是来追赶咱们的,他们是用轧道车追来的,其中两个家伙自称是日本人,要见总司令本人。”

郭松龄沉思了一下说:“放那个日本人进来。”他迅速地把军装整了整,把屁股往椅子当中坐了坐,把有些驼背的腰板拔直。

那个头上扣着礼帽的家伙,走进屋来,把礼帽摘下,往胸前一按,两腿挺得象两根棍,拿出军人的姿态说:“郭司令,敝人是日军关东军浦参谋。你们行动得真快,让我追得好苦,总算追上了,差不点要在奉天城里见面了。”

郭松龄见过这个人,仔细又看了看说:“你也不慢呀,从我的后路抄上来了。看茶!请坐!请坐!”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心里猜这个家伙有何贵干。

浦参谋叉开两腿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我是同张学良君从葫芦岛上岸的,郭总司令拒绝和张学良君会面,我只好带着日本关东军司令官给我的使命来会见郭总司令了。”

“那么说浦先生,你是使者了?这倒是有失远迎,不该使你风尘仆仆地坐轧道车来。”郭松龄听说他从张学良那里来,就得话中带点刺了,又说,“你既然是和汉卿同乘镇海舰一起来的,我的行动汉卿皆知,贵司令官,那不是放脚下捷径不走,而走绕道了吗?”

浦参谋狡猾地笑着说。“郭总司令,您已经是东北国民军总司令了,和张学良的镇威军是两块招牌了。我们光听张学良的话,所以……”

郭松龄一听“两块招牌”,心中就不舒服,他脸上冷冷地说:“中国人的事情不喜欢外国来干涉,尤其那不郑重的字眼,我郭某人从来是厌恶的。”他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郭将军,你到日本参观秋操时,我们司令官可和您握过手哟,是老朋友嘛!”这个狡猾的浦参谋是暗中刺了郭松龄一下。

郭松龄当然记忆犹新了。张作霖派他去日本观操,日本人曾经向他暗示过,如果他有意在东北发展自己的势力,日方愿意协助。当时他没有表示。此时他仍然很沉静地问道:“贵参谋来敝司令部有何见教。”

浦参谋这才郑重地说:“本国司令官认为‘东北国民军,不适合东北的气候。”

郭松龄有些恼怒地说:“日本的樱花,我们也没劝你栽到东北来。”

浦参谋说:“本关东军在满蒙有直接的利益。本国司令官有权维持秩序,因此劝告郭将军以和平为重。”

“这是警告吧!我郭某人原来并无进攻奉天的意思,只想把军队开回奉天。然而奉军攻击我仁义之师,因此,不得已才采取战斗行动了,这种行动是正当自卫,至于满蒙秩序,我从来未想过。”郭松龄说了这番话之后,他又回过话头说:“感谢浦参谋坐着轧道车,风尘仆仆而来,至于贵司令对郭某人的劝告,我是无法领教的。关于外交使团之一切事宜,请和我的外交处长接洽商谈。送客!”他摆了下手。

浦参谋仍然坐着不动说。“郭总司令,本国在满蒙的权利,如能按原来的条文予以承认,本国将给予郭司令各方面的援助。”他摊开了双手。

郭松龄冷笑着说:“你说的那些条文,就是张逆允诺给贵国的那些权利吗?这些也得我郭某来应允……”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只听哗啦一声里屋的门被推开了,郭太太身后跟着魏三娘。三娘一手擎刀,一手提着一个乌龟,郭太太说:“你们看这乌龟背上有二十一条,浦参谋你看这二十一条是背在张作霖的身上呢,还是背在郭松龄的身上?”

郭松龄一时愣怔住了,他嘴里有些笨拙地说:“淑秀,你这是……”

“难道说,我们倒戈还不如袁世凯了吗?”郭太太一递眼色,三娘手起刀落,一刀斩断了乌龟头,血滴在地上。

浦参谋站起身来说:“郭将军,我要早日返回秦皇岛,就不打搅贵外交处了。咱们也许在奉天城再见面。”

“怎么,还坐轧道车走吗?”郭太太问。

“难道还有别的交通工具吗?”

“副官,备马!开我的通行证!”郭松龄看着太太,和浦参谋轻轻握了一下手,他一步也没有相送。

马太太把前线情况讲给郭松龄听了。郭松龄感到情况紧急,有些吃惊,他打发走了马太太,让他们听候命令。本来他感到身体太疲倦了,想在这里多呆些天,但他听了马太太报告,又看到军务人员报上来的兴城之战统计表,其中因想家而逃亡的人数大得惊人。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之后,猛然地站起身来,对作战人员下达了命令;“要各部队趁热打铁,继续追击!”他知道不怕慢,就怕站,士兵们呆着没事就想家。

郭松龄下达了总攻锦州的命令。马得标要拔营了,他想让太太留守兴城。谁知还没等他回到住处,马太太已经飞马赶来了。她裹在一件长长的皮袍子里,翻身下了马,对马得标说。“我想张作相没有守住锦州的能力,我们占领锦州之后,要立刻把锦州的一切列车,全部抓到手,然后分成三路,以火车追击为主,一举攻入奉天城。”她晃着肩膀,长长的皮袍子在雪地上划着圈。

“我已经作了这样的安排。”马得标自豪地看看太太说:“我打算留你在兴城。我们进入锦州后,估计张家父子要出动大批飞机轰炸。等我进入了奉天城之后,立刻来接你。”

“我不但不能留住兴城,我还要说服你,让我们乔装成张作相的部队。我们用一个连绕过锦州,从背后打,他们准乱,这样就能保住大凌河大桥了!”马太太又扬扬她那淡淡的细眉说,“打下锦州之后,如果两天之内不能进入奉天城,那我们就全部告吹……得标,你放心叫我走吧!”

马得标半晌没言语,他两眼打量着太太。这个女人的胆识他是知道的,她的脾气是说了就要干的。于是说:“我真对你不放心。再说这要吃很多苦头,我也不忍心……”

“得了吧,老马!用不着‘不放心’、‘不忍心’。为了保住这座大凌河桥就这样定了。”马太太说着抖开肩膀,甩开皮袍子,原来她已经换好张作相军队的军装了。她哈哈地笑起来,一摆手,在另一处已站好了一队人马,嗬,真是人强马壮!

马得标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只有这样办了,不过你要把霍铁北带去!”

马太太说:“还是把铁北留在你身边吧!”她说着用翮跟搜寻着霍铁北。

马得标摆了下手说:“这样定了。铁北!”他喊了一声。

“到!”霍铁北应声从里屋走出来,他正和另一个副官抬着马得标的马褡子,准备往驮马身上搭。

马得标说:“你另有任务。”

“听候命令!”霍铁北走上前来。

“你归太太指挥。”马得标小声严肃地说,“你要保护她的安全,碰断一根头发我也不能饶你!”

霍铁北看看马太太,明白了。他说:“这就出发吗?”

马太太说:“我命令你,一秒钟也不准耽搁。”

霍铁北拍了下身上的衣服说:“我还没有一身皮呢!”

马太太指指她的马鞍鞒上挂着的包袱,霍铁北摘下了包袱。马太太拉住马得标的手,往前走了儿步说。“保重!我们要争取时间,你要想到日本人。”

“好,保重!”马得标把左手微微地扬了一下。

马太太这队骑兵排成一字长蛇阵,象一阵旋风似地往铁路北奔去了。

马得标心情沉重地对着扬起的蒙蒙雪雾看出了神。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说日本人要插手吗?”

搞外交兵布防线

锦州失守的消息传到了奉天城。从锦州到奉天城也不过四百余里地了。一时奉天城里象一阵旋风刮过,吹来了满天疑云。一会儿传说郭军从小南门进城了,一会儿又传说郭松龄骑着枣红马,扬着马鞭子进了大西门,对路两旁行人招手,满脸笑哈哈的可和气了。于是城里乱了套,有钱人家和张家父子有关连的官宦,都吓得心惊肉跳,鸡飞狗跳墙,从南关象蚂蚁搬家似地大包小裹往北关搬。有些人扯成串,蹓着房檐儿往小南门串游,去看郭松龄怎样抖威风。还有人说,郭松龄贴出了布告,说郭军进城后,各商号店铺一律免税三年,于是又有些人乐得跳脚拍屁股。更离奇的传说是郭军来到大辽河,凿开冰窟窿把枪全插到河里了,从此洗手不干了。还有的说张作霖头上蒙块黑布(有的说是小孩尿布),在张学良押解下,到奉天城西三台子跪迎郭松龄,请郭松龄继续干下去。郭松龄乐了,请张学良主管东北政务、军务、财务……这些传说虽然是编造出来的,但却可以明显地看出老百姓的倾向。

人言可畏,而郭军的威势也的确不小,吓得文武百官,动用各种车辆,不断地把他们的家属,送到日、英、法、美等国附属地去避难。那里住不下了,有些富户豪商便在外国租借地大街上团团转。日本人把许多旅馆甚至洗澡塘都插上了日本国旗,保护这些避难者。奉天官银号和张家银行门前排满了取款的人,都要把款转存到外国银行。张家发的奉票一落千丈,快成揩屁殷纸了。大街小巷兑换银元的人挤得肩擦肩膀挨膀。大商号、大公司都纷纷闭门,粮栈的粮价半天工夫涨了十二倍,这样还抢购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