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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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明争暗斗,巨枭殒灭(3)

张作霖心中有愧。他知道姜登选和郭松龄不对劲,而且在郭军倒戈时他是第一个反对的。应当是有功之臣,受重赏。可是今天庆功会上自己却没提道几句,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好赖彭三蝎子来给他圆了这个面子,他板起面孔恶狠狠地说:“拿刀来!姜公一身忠骨,我张作霖怎能比得上,怎能忘得了。就应该割去郭松龄的脑袋祭姜公。我早有修祠堂之意。彭汉臣吃里爬外,是个狗屁不如的小人。”

听到这里在座的人无不吓了一大跳,谁都知道张作霖心毒手黑,他会当场宰了彭汉臣。就连彭汉臣听到这里也吓得裤裆走了尿。

只见张作霖手持钢刀走上前,嘴里话题一转说:“彭汉臣你听真,念你父年老,我今天不砍去你的脑袋,但要削去你的头发。今后军政各界永世不准你登门。给我滚出去。”他使劲扯住彭汉臣的头发割了几刀才住手。他当然心中有数:彭家的彭汉贞今天没在场,但她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宴会芷在热闹的时候,中间来这么个插曲,倒也别致有趣。又喝了几杯酒,忽然帅府门前鞭炮响得很热闹,锣鼓喇叭声不住响,没容人禀报就拥进一大批穿着貂裘狐皮的士绅,手里捧着大红金字喜帖子,走在前边的是奉天省长王永江,他手中捧着红色缎带。在士绅的身后跟着名艺人:奉天鼓书界名人刘德,平津鼓界大王张小轩,山东犁铧大鼓娇小玲珑的黑姑娘谢大玉。这些鼓界名流是张大元帅的坐上客。大元帅常讲,三杯酒下肚,没有这些人登台献艺,浑身就凉半截,酒不烧肠子,话不落贴,那就成了吃哑巴酒。由于他的习惯,后来张作相、汤玉麟、张景惠、吴大舌头都爱听书,成了时髦的乐趣。先是听惯了粗犷的男声,而后又喜欢起妞儿来了。

突然杀出这么一批人马来,真赶上郭松龄兵马杀到锦州城,吴大舌头发来黑马骑兵旅一样解渴。

张作霖在红呢宝座上,颠起屁股喊道:“给我拿上等好酒来!开怀畅饮个痛快。”

王永江亲自给大元帅披上了红色缎带。顿时名妓、名艺人轮番给各位功臣将领敬酒。酒气、香气加美人,宴会显得大厅太小了,灯光太淡了。有人后悔没有把小老婆带来,该有多么遗憾。人生在世,能有几次这样的场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肃静一下,鼓书大王刘德下场了。顿时鸦雀无声。刘德身穿一身不肥不瘦锃光发亮的青胡绉长衫,头戴青大缎子瓜皮小帽,帽中间钉着张大帅赐给的红珊瑚蝴蝶帽佩。自绸衫袖子卷了两圈,正好露出手腕,青绸大肥裆甩裤,扎着蓬松的腿脚,脚上穿着千层底小脸快鞋。弹丝弦的老师傅坐好之后,轻脆的丝弦拨响了。刘德往前迈出大半步,往后退回小半步,一抖肩膀,亮开架势击鼓,轻启檀板吐字清楚地唱道:白山黑水有座宝城,住着一位盖世英雄,张大元帅能征善战,治国安邦中外驰名……

张作霖这时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听到这里连忙作个罗圈揖说:“岂敢!岂敢!过奖了!过奖了!”他嘴里这么说,心里甜丝丝的,两脚象踩在五里云雾中。

刘德手中鼓棰一绕花又唱道:“草中有蛇人有奸忠,出了个鬼子郭松龄。忘恩负义不认亲人,挥舞刀枪硬逞狗熊。以卵击石螳臂挡车。张大元帅把帐升,手摆帅旗点精兵。先点大将张作相,再点福将吴俊升,三声炮响发出兵马,少帅学良他打先锋。黑马旅盖世多饶勇,飞机轰炸新民城。老达坊里捉郭鬼,曝尸三天祭奠英灵。

吴大舌头先鼓掌喊道:“这大姑(鼓)娼(唱)得斤(真)好!上(赏)给酒!”

在热烈掌声中,王永江代表东三省农、商、工、政、教五界,东三省各法团联合会,宣布庆祝讨郭大捷,促进东三省自治,拥戴张作霖大元帅通电。王永江念道:“……采取三省联治制,推张作霖为保安总司令,统治东三省军政。根据保境安民之宗旨,实行自治,与民休养,改革政治……”

接着张作霖的秘书宣读了维持东三省治安自治的声明

“本上将军与东三省人民,有同乡关系,受一致推戴,为东三省之师表,已十有三年。……郭松龄之叛变,使东三省人民涂炭,受苦莫大。此次郭逆服诛,大局稍稍安定。作霖自维才疏德薄,业已决定下野,让位于贤德之士,奈东三省之各法团、各议会,决议挽留……是实出于人民之至意,不忍遽行推辞,决定膺斯重任,以谋我东三省父老之幸福。……”

大厅里又一次沸腾到了顶点。又重新捧酒上菜罗列杯盘。黑姑娘谢大玉扬手,露出秀腕,击鼓,敲响了犁铧铁板……看来要闹个通宵了。

时当半夜,在小河沿曝尸场,有三个大兵一个班长,正持枪看守着郭松龄和他的太太、马得标和他的太太四具尸体。天气很冷,小北风吼吼叫,他们龟缩着腰,不时轮流到席棚里喝几盅烧酒。突然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车到近前只见车门上高高挑着个白纸大圆灯笼,灯上写着“取尸”两个大黑字。大车到了跟前停下,一个身躯魁梧的军官走过来。

看守尸体的班长走上前问道:“长官,你来取尸?有大帅府的命令吗?”

“是取死尸!”那人不客气地指指灯笼。

“取尸,有执照吗?”班长问。

“执照!有!大帅府正在开庆功会,你知道吗?”那个魁梧的军官说,“上将军要当众验尸。先割下这个女鬼的狗头祭奠英灵。”

“开庆功会知道!我们也吃了喜酒。”班长上下打量着取尸车说,“取走尸体,没执照怎行?”

那个身体魁梧的军官怒冲冲地说:“他妈拉巴子的。取死尸还要执照。放屁还得要执照了呢!你看看这是那个女人的长头发,我都拿到手上了。一会儿还得给她扎上请上将军过目呢!你要多罗嗦,耽误了时辰,你他妈的肩膀窄担不起!”

班长想了想说:“装这个女鬼行。装到车上吧。我也跟到大帅府去交差使。”

“什么?你也去,这里郭松龄尸体叫野狗捞去谁负责!”

班长想了想说:“那你先运女的,反正她也不是主角。”

那个军官力气很大,他不用别人帮忙,弯下身子去,双手拖起那个女尸,就奔取尸车走去了。只见他挑开车门的黑布幔帐,放好女尸,取尸车就走动起来了。那“取尸灯”晃晃荡荡,马蹄子声都听得很清楚。

等了一个多小时,再不见来取马得标的尸体。班长感到其中有诈了,赶忙往帅府挂电话一问,根本没有取尸这码事。

当时帅府里还在宴饮。接电话的是张学良少帅。他赶忙悄悄地说给了张作霖。张作霖一听冷丁啊了声说:“谁的尸体没了?”

张学良说:“旅长马得标的老婆,我看就说大帅免了她的罪!”张作霖有些急了。他万没料到在他眼皮底下有人敢来偷走女尸。真有点不寒而栗。没有办法,只好照办。第二天传出大帅开恩免了罪犯魏三娘的曝尸罪,尸首埋掉了。

两大帅明争暗斗

张作霖眼看面临倒台的局面,但是,日本暗中帮助一把,平定了郭军的倒戈。关内段祺瑞见奉、冯两军有再次相继爆发战争的可能,北京人民反政府运动在继续高涨,眼看他的政府命运面临末日,全国局势将陷入混乱。这时,段祺瑞以私人名义劝张作霖收兵回关外以免引起大战,奉军吴俊升和张作相也力劝张作霖不要继续用兵,要搞东北内治。张作霖思之再三,通电答应将入关奉军调回。当时冯军也因环境不利,停止进攻奉军。

看形势张作霖又独霸关东了。但他知道,郭军反奉这一打击并不轻,已元气大伤,不得不争取喘息时间。他有时一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两只手四处乱挠,自言自语:“他妈拉巴子,没有钱财可办不成大事。”最近他要办几个兵工厂,但是没有钱。通过杨宇霆向日本国借款还没有消息。他想了想扑到电话跟前,给消息灵通的豆腐西施老四彭汉贞打电话,他想从日本内部探听点消息。

豆腐西施老四彭汉贞本人接的电话,她推托忙,说三天之后才能来看大元帅。

三天后,张作霖见着彭汉贞就说:“老四,你长得越来越嫩了。”他内心对老四来晚了大为不满。所以一见面,热情之余,还加点讽刺。

豆腐西施老四微微一笑说:“我这人就怪,不缺钱花,脸皮就嫩。大帅,你缺钱吧?几天不见面,看你脸皮厚得多了。”她坐下身子,随手掏出小镜子,就往脸蛋上扑着香粉。

张作霖一时弄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晌仰面“哈哈哈”笑着说:“老四,你真够能耐的,你有把钻心的小钥匙吧。我缺钱你都猜中了!”他用手指搓着老脸皮。

“日本人早给你算了一笔帐,你眼下缺开五个兵工厂的钱。对吧?”彭汉贞把手里的小镜子一调转,照着张作霖的脸说,“你脸皮这么一会儿工夫又厚了几层。”她说完恪格直笑。

张作霖往前一探身,伸手拍了老四肩膀一下说:“别说笑话啦,日本人到底借给我钱不?”

老四把手中的小镜子往小皮包里一扔说:“日本人怕把钱借给你打了水漂儿。”

“多心!这怎么可能呢?你看,我张作霖在东三省屁股坐得牢固吧!”

“日本人要你睁着眼睛看看共产党!”

张作霖摇摇头说:“你说的可玄乎,在我老张眼皮底下,共产党还没兴阳呢。”

老四眨着狡猾的眼睛说:“在你眼皮底下,在你脖子后头,共产党不但兴阳了,有朝一日还要扯你的后腿呢!”

张作霖把两手一摊说:“你拿点实的来,我老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四告诉他,因为抚顺煤矿井下煤炭采不上来,日本政府决定要把分给张作霖的好处撤消了。

张作霖一听抓耳挠腮地说:“这怎么行呢,他们日本政府要守信用,少分给我钱可不干。”他心里知道,把抚顺煤矿开采特权卖给日本人,是经王永江手办的,从中分得大笔钱,用到开兵工厂上。如果再次打出关去,没有大批军火,那可是寸步难行。他一听日本人要抽他的股,可窝火了,使劲地摆着两只手。

“吉田总领事正为这事要和大帅面谈呢。”老四把脸绷起来,说得十分认真。

张作霖说:“啥时候谈我都奉陪,可是不给我钱不干。怎么,共产党又在抚顺捣乱,我宰他一批了。”

豆腐西施老四又嘻嘻笑着说:“用刀,杀不绝共产党。”

张作霖一摆手说:“那怎么办?叫我老张去给共产党磕头?”

老四站起身来要走,说:“日本人愿意把矿山再交给中国人些,由中国人出面开大柜,招中国人采煤。”

“这有啥说的!你大姐在抚顺不就有股吗?这是个发洋财的事,一招呼就有很多人入股,我老张就打个头炮。”

“你可说得容易,共产党就是煽动煤黑子闹事。”

“这我敢跟吉田总领事打赌击掌,共产党由我降伏,钱可得他给。”

“你知道共产党啥时候在抚顺闹起来的?”老四看着张作霖,用轻蔑的口吻问着。

张作霖挠挠后脑勺说:“这屁嘣点事,我咋知道。”

老四两眼看着张作霖说:“你光要钱可不行。你忘了共产党搞了个‘五卅’运动,你奉天城也没安定了。抚顺穷煤黑子多,共产党能不插手吗?”

张作霖猛然站起身来,又习惯地连连拍着大腿说:“老四,你跟吉田往明里挑,我张作霖不是好惹的。共产党欺负到我头上来,老子可要收拾他们。铲除抚顺城的共产党我包下了。矿山的股份我入,你们老彭家股份也冒尖嘛!日本人给我的红利断了可不成。”

豆腐西施老四没有被张作霖这种表白打动,她咧咧涂得鲜红的嘴唇说:“日本人也帮助你收拾共产党。你除了准许他们在抚顺有守备队,你还得准许他们驻兵。到节骨眼儿,你还得派奉军。”

“你把共产党说成三头六臂了。这我答应。”张作霖心里想:这是一箭双雕嘛。于是把手摊开说,“你跟吉田挑明,钱越快越好。我要快制枪炮哟!”他见老四点了头,就亲自送走了彭汉贞。回到屋里不由得哼起大鼓书来:奉天城东有个抚顺城,地底下埋着万两黄金……

呼啦一下子,管理抚顺煤矿的日本小洋楼降下了日本旗。楼门口贴出告示,由中国人经营大柜,今后文明生产,好处说了几大筐。同时,张作霖的奉军、宪兵在抚顺地区增加了,重要的矿山区奉军和日本守备队共同把守,扬言防止共产党“赤化”东三省。

这样一来,关内,关外比打场大仗闹得还热闹。人们说,共产党这时候是到处画圈,意思是和各界搞团结,反抗军阀和帝国主义。说关东的张作霖是到处冒烟,意思是到处开兵工厂,造枪、造炮。说关内段祺瑞舌头翻囱,意思是到处拉拢,壮大势力范围。日本人到处拆砖,意思是挖墙角。

段祺瑞眼下的活动,张作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不准段祺瑞的势力扩大,他约束段祺瑞的势力不准靠近山海关,他要派兵进关收复郭松龄残部。他又密电吴佩孚,正式提出联合反对国民军、围剿共产党。另一方面他摆出一副隐退的架势,把他儿子张学良推到前台。

有人说从打郭松龄倒戈失败之后,奉方开始了张学良时代。开头,张学良成了外交人物,穿梭往返于奉天和北京之间。看来好象关里关外战争风云已经停止了。张作霖亲口宣布闭关自守。吴佩孚趁郭军反奉由江南转回北方,自称遵法守纪重整直军,并收回当年征讨奉军的“讨贼”令。似乎这些火拚一时的伙伴都放下屠刀了。这时南方风起云涌的革命军压过来了,一下子使这些留辫子的、假辫子的军阀都支撑不住了。经过各地“五卅”运动,共产党大得人心,农工学商各界上了大街,拥护共产党反帝反军阀的主张。而共产党又善于把这些军阀们勾结帝国主义的新旧老帐揭得淋漓尽致,简直是体无完肤。这样一来,军阀之间大有联合对付共产党之势。

段祺瑞一看有空子可钻,又乘机出面理政了。他见冯玉祥满嘴吵吵下野出洋,但不见收拾行囊,张作霖口说闭关自守,但不见关上山海关的大门。段祺瑞调解冯、奉两军联合抗吴。但转眼工夫,冯玉祥提出辞职,紧接着张作霖也提出辞职。段祺瑞乘机下令:准张作霖解除东三省巡按使职务,裁冯玉祥陆军检阅使一职。阉得冯、奉两军要共同讨段。

段祺瑞又经一番“巧妙”的劝勉,先向张作霖磕头,后向冯玉祥作揖,搬出不少老熟人,请出不少说客,相隔不久,又任命冯玉祥为西北边防督办,再任命张作霖为东北边防督办。军阶都不用更换,官还是那么大小,职权还是那么多,只不过是先说是爷爷的儿子,现在说是孙子的爸爸罢了。从此津浦线为奉系发展方面,京汉线为直系发展方面。它象两把剑插向中国心脏,又象一把剪子想把中国绞碎,各帝国主义就从中分得更多的实惠了。

张作霖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快召开了军政会议,准备再次用兵关内,进攻冯玉祥的国民军,实现其夺取北京政权的野心。

这次会议是在大帅府老虎厅内举行的,张作霖穿着狐皮长袍、黑缎子马褂,嘴里叼着个大烟袋,坐在虎皮太师椅子上,还是满有点气魄。

“诸位!”张作霖向到会的人拱了拱手,说,“诸位,这一阵子叫郭鬼子闹得懵头转向,幸亏老天保佑,总算过了这一关。俗话说,干啥想啥,卖啥吆喝啥。我看,咱们还得合计合计下一步怎么办?”

“大帅!”理财能手王永江清清嗓子说,“我看咱们得摸着石头过河。目前,奉军伤亡惨重,财政竭蹶,非得将养生息、固守东北不可。依卑职的愚见,应该首先依靠日本,巩固东北的统治,然后,再伺机扩展。这样,稳扎稳打,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大舌头嗓子里好象有口痰,呼噜了老半天才说:“大帅!吾同意永江老弟的意欠(见)。吾们还是先捺住老窝,把脚根扎(站)稳,这样,才能做到能往前伸腿,也能往后退铺(步)。若不然的夸(话),很容易捞(闹)个鸡飞蛋塔(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