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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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明争暗斗,巨枭殒灭(10)

杨宇霆汽车开进张作霖住处,副官告诉他大帅在丰泽圆的颐年堂。他穿过“静谷”,见人们忙得手脚不停,占彪在催他的卫队抬箱子。他那大嗓门吆喝着:“他妈的轻拿轻放,这是六太太贵重稀罕物,碰坏一件,砸碎你们的骨头也赔不起。”占彪见了匆忙走来的杨总参谋长,见他身穿一件大衫,下半身露着军裤,他弄个鬼脸说:“杨总参谋长,咱们家乡榆钱挂树枝没有?我小时候爬上树撸榆钱,用它和着苞米面贴大饼子吃,满嘴苦巴溜的。”

杨宇霆对这个救过张作霖命的彪子,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可对这个家伙连张作霖还让他三分呢。只好边走边应酬一下说:“我的彪爷,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子,哪有闲心看榆树,我连杨树、柳树都分不清了。”

占彪一边催人快抬箱子,一边说:“昨,你这个摇鹅毛扇的小诸葛,也忙得眼皮往里翻,啥也看不见了?”

杨宇霆大步流星地奔进了丰泽园,这里是华丽的宫廷建筑,人走在这里都感到有些飘飘然,一个百来斤骨骼和肌肉组成的人,走到这里象纸扎人那么轻,这是个迷人神魂的地方。杨宇霆在心里掂量着,见到张作霖要怎么把话别说炸了。他边走边把身上的大衫甩掉,一抖手搭在九曲回廊上,没有戴帽子,把小分头拢了几把,把脚步放重,穿过菊香书房,听见有个小乐队吹奏舞曲。他心想:前院乱成一窝蜂,后院庆升平。他走进金碧辉煌的颐年堂,张作霖端坐在太师椅上。

杨宇霆把奉天情况捡好听的说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大帅,日本人不喜欢我们两边贴脸。”

张作霖把两条短腿往太师椅里一盘说:“昨,喜欢我们往他们屁股上亲嘴怎么的?”

杨宇霆说。“大帅,芳泽从日本回来了,我恐怕他要立马追枪来见大帅。我得到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他揩了把脸上的汗珠。

“他要来见,我就见,我也豁出这一堆一块来了。”张作霖想了下又说,“邻葛,反正我的嘴唠出去的话也好,你的嘴唠出去的话也好,咱们是铁嘴钢牙,说啥也不能轻易给他签‘二十一条’!咱爷们签过的那些字就够见不得人的了。”张作霖两手拍着大腿说,“说啥咱们爷们也不能把关内的兵全撤回关外,那咱们就装在日本人的筐里了。”

杨宇霆嘴里打个丝喽说。“大帅,日本人就是让您签个宇。”

“日本在青岛也出了兵,他把蒋介石、冯玉祥挡住,我们留在关内,”张作霖一拍屁股说,“这样我可以签字。那我就不回奉天了。”他把长着小胡子的嘴吧嗒得山响。

“大帅,日本人会提出警告。”杨宇霆小声说,“我们的军心也要稳住哟!”

张作霖这才把脸拉长说:“邻葛,你别露面,悄悄地稳住军心,我回到奉天压住咱们后院。我看船头船尾齐心合力踩住,翻不了船。”

“大帅,芳泽可不好对付哟!”杨宇霆拉长声说。

“你和小六子可要把军心稳住。咱爷们就这么点家底了。没事我不惊动你。”

杨宇霆离开了丰泽园,他心里还留着彭汉贞这个人称“魔性女人”的影子。

张学良在私宅子里已经通过了电话,他要亲自当他父亲谈几件要事。在没有动身之前,他亲自开车把赵媞扶上车,在开车前用肩膀头碰一碰说:“一荻,我们的处境很难缠,前进后退都有坎儿。”他把车子开上比较平坦的公路。这辆车不是十分华丽,在北京城还是不少见的,一时没有人注意。再加他穿身西服,和赵四小姐那身华丽的长衫,人们会当成大官的阔少爷和少奶奶在兜风。如果是军界要人,那前后都会有卫队,甚至汽车脚踏板都站着提匣枪的大汉子,张学良是不喜欢这一套的。

赵一荻眨眨眼睛问道:“有哪些坎儿?”

“老爷子和日本人周旋太长久了,也有感情也有积怨。”张学良说着眼睛带着几分忧郁,把车开慢些又说,“一荻,我说心里话,和日本人打交道,我心里总是有几分慌恐,因为交易总是往一边加砝码。”

赵娓听着把头歪在张学良肩头上说:“汉卿,难道我们在日本人手中有把柄攥着不成?即或是那样,我们就没有力量摆脱掉吗?”她有几分激动,两只白暂纤细的手在揉着张学良漂亮西服的衣襟。

若不叫张学良双手握着汽车方向盘,他就会借势倒在赵四小姐的怀里。于是把车开幔下来,从车窗玻璃的反射,他看着含情脉脉的情人说:“一荻呀,大块的饵吞了下去,一时是解了饥,可是当你把饵消化了之后,那明晃晃的钓钩就勾在你的胃上了。”张学良一只手捶在前胸上。

“哎呀!这……”赵一荻眼里闪着泪光了。她是个自己不喜欢钓鱼,但却非常愿意陪着张学良钓鱼的人,两眼一眨不眨地看水面上漂着的浮标,那被风吹鼓得象刀刃似的丝弦,吞下鱼饵的鱼,把浮标扯沉入水中,岸上执钓者把竿扬起扯紧丝,一抖腕子,那鱼被拉出水面,鱼鳞闪闪发光,浑身颤抖的姿态够美的了。那时她倬出一双小手,把猎获的鱼抓在手里,心和这小鱼一起跳,自己张着小嘴笑得也够迷人的。当把鱼从钩上摘脱下来,小鱼也一抖抖张着小嘴巴,这时她忽然感到这不是美了,是可怜,小鱼从嘴里往出咯血时,哪管是一点点殷红的血,她也感到自己的腔子里扎扎作痛,这时她闭上两只大眼睛,被美丽的眼皮挤碎的泪花,好象沿着上下眼皮在轻轻地滚动。这时张学良扔掉鱼竿,把她抱在怀里哄着说:“别哭,荻,我的心肝宝贝,我再也不钓鱼了……”她回到家中几夜都梦见钓鱼的情景,那如银的垂弦,如弓的香妃竹竿;那要死去的小鱼张开的嘴巴,那小鱼嘴里吐出的一点点殷红的血……

今天张学良讲到被钓者(鱼)的痛若,她的心跳动得急剧了,她不由得说:“我们不能再吞带饵的钓钩了。她不觉地抓住了张学良操纵驾驶盘的胳膊。

“是要吸取教训,是要摆脱。”张学良把车开快起来。他那双尖头白皮鞋踩着离合器说,“我们多么希望老帅他听劝,离开北京!”

“离开北京,那就是说,和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妥协?”赵四小姐从连日和张学良接触的人士当中听出这是上上策,不由得问,“越快越好吗?

张学良没有回答,车速太快了,路两旁的树木“刷刷刷刷”象看不见头的大鸟的翅膀一样,又象长在汽车上的翅膀,把汽车猛地往前带去。这车速也许就象这位统率几十万大军的安国军前线指挥上将军团长张学良的心情那样在奔驰。可他心里并不是愉快,而是痛苦,觉得老蒋过于迷恋这座紫禁城,眼看越陷越深了,不是无力自拔,就会不得自救。他预感到晚了。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晚——喽——!”

赵娓刹那间忘怀了对张学良的问话,而是沉浸在这小汽车的速度上了。所以把“晚了”听错了音说:“汉卿,不慢!”她有些撒娇了,把头枕在张学良肩上。

张学良淡淡一笑说:“一荻,我看你回奉天吧?门外(大帅府东门外,专为赵四小姐盖幢小蒙古包似的小楼)小楼我已经通知人粉刷过了。”他把脸一歪,用脸蛋贴贴赵四小姐前额。

赵一狄这才把两只秀丽的眼睛,忽而瞪大起来,她的眼珠上蒙着晶亮的泪水,她该多么想回奉天,虽然这里有生养自己的爹娘,可奉天有自己第一胎生的儿子呀!因为自己和这位举世闻名的少帅相恋,后来,怎么说呢,当了少帅的私人秘书,她曾经这样向他表白过:汉卿,我不当你的夫人,咱们就这样儿,反正,刀劈、火烧咱们也不分开……这还用什么动听的言语来表达呢?就这样,她生下的儿子被于凤至夫人抱过府去了,公开称少帅的三公子。不管怎么说,她做母亲的还是想回奉天看看孩子。

张学良又柔声蜜语地说:“一荻,随大帅回奉天吧?”

赵轻轻地摇下汽车窗子,六月的风,带着路边上泥土、野草的气味,她微微摇摇头说:“如果回去,我们还是一起走!”她对张学良注视着。

“嘎吱!”一辆小汽车迎头把张学良的小汽车拦住了,开车的很有一套本领,只见小车忽进忽退,摇头摆尾,说相撞吧,又撞不上,说撞不上吧,又真玄乎。

拦路的车门推开了,一个头戴天蓝色礼帽,浅灰色西装的人下了车,一边扯下丝手套,一边对车里张学良和赵四小姐说:“甜蜜的情侣出来吧!我不是拦路抢劫金银,也不打劫美女,更不忍心搅乱你们的爱情。”

张学良从声音和长相看出是彭汉贞小姐。赵四小姐也认识这位“魔性女人”。两个人下了汽车,不由得用眼角瞟着天空,阳光还有些刺眼,看看是北京近郊,眨眼就驶进北京城了。张学良经常不带警卫队自己开车出来,他抬头看看说:“是你!怎么把我拦到这里?”心里很不痛快。

“这算狭路相逢,别有情趣,偶惊鸳鸯梦。不胡扯了。小四,我这样叫对头的。凤至叫我四姑奶奶嘛。小四,你在车里坐会儿,别让风吹了你的嫩脸皮儿。”

赵四小姐看着张学良的眼神,她乖乖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一下子两手按到放在座位上的一支双筒猎枪上,这是一支德国造猎枪,枪膛里压着子弹,这是张学良出车爱带的一种武器,有时遇见猎物,就开几枪。她猛地跳起来,不由得瞪双眼。

彭汉贞把礼帽扯低些说:“我明天回奉天,特来瞧瞧你,寻思得找到你的美人窝,没曾想在这里巧相逢。”

张学良脸上带几分不愉快说:“你回奉天我没有所托。”

“但我要托你几句话,为啥你不劝老帅离京!”彭汉贞说。

“我们的留、去难道要由日本人定吗?”张学良带几分火气。

“难道说不由日本人定会有好处吗?”彭汉贞说。

“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张学良火气了。

“是在这种地步的范围。”彭汉贞说。

“我们还没想到走!”张学良搓着手,宝石戒指闪闪发光,意思是我们不是空手,还有重兵在握。

“如果不听劝告,失败后想回东北……”

“那怎么样?!”

赵四小姐双手去抓猎枪,因为彭汉贞的后背朝着她,她可以猛地推开车门开枪,打倒这个半路抢劫的“魔性女人”。

“这不是我的话!”彭汉贞扭动着身子。

“怎么说?”张学良问。

“日军当解除其武装!”彭汉贞答。

“恐吓的字眼吗?!”张学良厉声问。

“也许!但这字眼我没有猜测。”彭汉贞扯扯帽檐,两只眼睛犀利得吓人。

“你是奉谁的旨意来找我的?”张学良从汽车前玻璃窗看见赵四小姐抓住猎枪,他不由得背过右手在背后打个制止的手势。

“你们等着芳泽吧,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彭汉贞摘下礼帽,一绺长发垂下来,按在胸前说,“也许是在这里。”

张学良见赵四小姐放下猎枪,他一言未发。有些发呆地站在那里。

彭汉贞把礼帽往头顶一戴,长发披散在肩上,推开汽车门说:“小四,你在姑奶奶面前要动武吗?我留下你的一绺香魂迷小六子吧!”她早就从挡风玻璃的影子上看清楚了,她若拔出腰间手枪,这两个人就会魂断蓝桥。她钻进汽车砰地关紧了车门。汽车哧溜一声开跑了。

张学良转过车来,早日暮黄昏了,转身开回了赵四小姐的公馆,两个人在车里瞪大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在张学良心里重重地敲着:芳泽回来该怎么样?

皇姑屯世枭殒灭

日本驻华公使芳泽从日本回到了北京,次日就赶到大元帅府,准备将田中首相的亲笔函和赠送的礼品当面交给大元帅张作霖。

芳泽公使双手捧着信递了过去。张作霖接过后递到通译手中。他用手捋着嘴唇上面的小胡子,把眼睛眯缝起来。他摆出似乎要听,但又不在意的神态。听完通译念过信后,他没加议论,随便问了田中首相的好。

芳泽公使看张作霖没有反映,就先缓和一下说:“大元帅公,我这次见到您很荣幸,想请您给我挥笔写张条幅留念。”他说得似乎十分亲切,满怀敬仰之情。

张作霖听到对方称他为大元帅公,心里着实有些痒痒。他捋着胡子说:“那鄙公就献丑了。”说着话,他就把袖头卷了起来。

秘书眼尖手快,赶忙把文房四宝捧过来,铺好了纸,又把窗帘大拉开,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大元帅公命笔疾书了。张作霖的脾气,是不准别人多嘴多舌。尤其在热闹场合,乱出主意,会遭到他当众训斥。只有在外人走了之后,你提出来,他才会哈哈一笑了之。

张作霖拿起了笔,把顺着摆好的宣纸横过来。这工夫,笔尖上的墨汁滴在了纸上一个大点,于是,他幽默地摆下手说:“换张纸,沾了卷,在北京城考状元就这么个墨点,我就算落地(第)了。”他说着把笔又放回砚台上。

秘书重新铺上宣纸,张作霖刚要探身取笔,只见秘书长面带难色地走了过来。张作霖没有伸手拿笔,脸上很冷地问道:“有啥屁事?”秘书长说。“吴督办(吴大舌头——吴俊升)等着见大帅。”

“他有个席事可等?”张作霖说完之后,忽然又好象想起什么,说:“我正要找他,等一会儿。”

秘书长退身走了,张作霖这才重新拿起笔来,在横着的宣纸上写出“天理人心”四个大字,落款处还写上了“张作霖手黑刀五个小字,嘴里连声说。“献丑,献丑。”

芳泽公使两手合十扪着心窝说:“荣幸之极了!”

周围的人鼓起掌来。张作霖这时已是满面春风了。他挥手和芳泽公使正式就座,开始恳谈公事。

芳泽公使开头又恭维这位“关东王几句,然后正式提出。“大帅,您和日本政府是故交,现在时机大好,是到了解决‘满蒙,悬案的时候了。”芳泽公使谈话的口气是十分中听的。

张作霖呷了口茶,用手指捋捋胡子尖,哈哈地笑着说:“我们何止是故交,而且是深交呢!今后公使有事,我随时都可以接见。鄙公是言而有信的。”

芳泽尖着耳朵没有听出有关解决满蒙悬案的半句回音,不由得又提道:“大元帅公,两国故交之深是十分感人的,因此给解决‘满蒙’悬案铺平了道路。元帅公!‘满蒙觉书,是到了缔结的时候了。”

张作霖又是哈哈大笑,然后转动着脑袋说:“哎呀,芳泽公使,你提到的什么‘满蒙觉书,?鄙公着实才浅,这些事情都不很熟悉,以后请与杨宇霆进行谈判吧!”他说完点点头,好象话说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芳泽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站起来说:“大元帅公,对‘满蒙,悬案问题,承认下来就圆满解决了嘛!以后也就不缠绕大元帅公了。”这已经往明里挑,往肉里刺了。

张作霖摆摆手说:“本公处理问题,一向是大刀阔斧,哪里有啥悬案问题,我真有些记不得了,可能本公早已批复,秘书们没有传下去。”他推得干干净净。

芳泽脸色很难看地说:“有关‘满蒙’问题,是您一九二五年三次找鄙国驻奉天领事亲口允诺下来的,大元帅公这就想起来了吧!”这可谓单刀直入,捅向心窝了。

张作霖心想:他妈拉巴子的,当时是说过,可后来你们日本人也没出多大力气呀。这鬼子可真奸,现在逼起帐来了。于是,他摇摇头说:“这些事,我着实很不熟悉,不记得有这码脚(觉)书、手书的了。”他点手叫佣人装一袋烟抽起来,不时地吧嗒着嘴唇。

芳泽脸色变得没有血色了,过了半晌才说:“大元帅公,这不是说谎了吗?!”他用手指点划了一下,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

张作霖“哈哈哈”笑起来,把手中的烟袋一摆晃说;“芳泽公使,我张某人何日无谎!”他伸出大拇指晃了一下,表示很欣赏自己这句话。

芳泽公使气得忽地站起身来。

半晌芳泽满脸阴嘟嘟地说:“大势已经如此,为使战乱不波及京、津,收拾军队撤回满洲以维持满洲治安,我想无论对中国国民还是对奉天派都是万全之策。”他又坐在沙发上。

张作霖听后很不高兴地说:“我身上有多少肉,骨头架子撑得多大分量还不知道吗?满洲是我后院,那里冒烟着火我还不知道,这事用不着外人操心挂肺。”

芳泽继续追问道:“大帅,你能打过国民军吗?”他满脸蔑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