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色的。游牧人的吆喝声,催赶着羊群快快的出圈,就像是拂面的春风,放牧着白云一样。蒙古包星星点点的点缀在这么一片苍茫与葱翠之间,显得格外醒目。牧羊姑娘在马背上唱着婉转的旋律,春风一样的在草原上回荡,激发起了朵朵野花在漫天青草之间生长。额吉阿瓦河弯弯曲曲的从这片草原川流而过,也像母亲一样滋养着这片草场,像父亲一样抚慰着他们的伤痛。
最大的蒙古包里,东胡部落的共主,图林汗巴彦放下酒杯,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几个部落的首领,都在大快朵颐的尝着刚刚端上来的羊腿。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寒冷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长生天还是眷顾着他们最忠诚的子民。虽然偷袭天堑关的计划失败了,他也很生气,但是对于他来说,损失的是士兵,而对于图图部来讲,损失的是士兵还有更多的牛羊马匹和老人小孩。这才是巴彦乐于看到的。一个强大而不服从管教的图图部,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各位首领,这次邀请大家过来,是商量一下关于救援图图部的问题。”巴彦义正言辞的说道,虽然心里极其不愿意这么做。
“大汗,我们的粮食也不够供给的,毕竟刚刚开春,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最重要的是,刚刚偷袭了天堑关,李成继那老小子必定加强了守备,想去打秋风也不行啊。”
“就是,这都怪哈斯克这个蠢货,说什么声东击西,必定成功。屁!除了损兵折将,我们连一粒粮食都没看到。这个时候还想让老子给他提供粮食,做梦!”这是巴彦的叔叔布赫,也是除了巴彦之外最强大的一支部队,也是在天堑关牺牲最多的部落,自然对哈斯克没什么好感。
“大汗,开春的时候,粮食是最宝贵的,我们也不是不关心图图部,毕竟大家都是长生天的子民。但是我们自己都没有吃饱,怎么能够接济他们呢。何况,我们不是已经向他们提供了一部分粮食了吗?”
“就是,就是,我们都已经给了”
“我们也要养活自己的族人。”
“这都是哈斯克自己的错误,我们为什么要替他承担。”
“..”
蒙古包里七嘴八舌的吵将起来。巴彦冷冷的看着下面这一群贪婪的家伙。平心而论,图图部对自己不服从,甚至抵触,这让巴彦很生气,但是,自己能够当上东胡的大汗,靠的绝对不仅仅是武力,还有自己的智慧。图图部最大的作用,是牵制了山海关的大周军队,使其不敢东出山海关,否则就会遭到图图部的狙击。所以说,对于哈克斯这个狼崽子,要敲个大棒,给个甜枣。
“都安静一下。”巴彦终于拿出了草原盟主的气势,众人只能停下抱怨和牢骚,看着坐在上首的图林汗。
“无论怎么说,图图部和我们一样,是我们的同胞兄弟。我们住在长生天下,喝着额吉阿瓦河的河水长大。虽然我们之前盟约共同掠夺大周的计划失败了,但是草原人最信守承诺,他既然是我图林汗的子民,我就必须要对他们负责到底。这样,我来牵头,我部落提供给哈斯克族三百头羊,三百头牛,还有二十车粮食。”巴彦底气十足,作为东胡的首领,占领着草原最肥沃的草场和最多的牛羊,虽然人数也比较庞大,但是好在准备充足,是以说话也就有底气。
既然巴彦都这么说了,其他的部落自然也只能一边暗骂巴彦收买人心,一边不情不愿的掏出点粮食。
“报~~”疾驰的战马划开平静的水面,清脆的马蹄声踏破草原的宁静,无论是唱歌的姑娘,还是牧马的小伙,都被这焦急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只见白色的战马驮着一名骑士,像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向了汗帐。帐中众人准备继续开心的分享羊腿和烤肉的时候,都被声音吸引住了,看着匆匆冲入帐中的骑士,他不停的大口喘气,丝毫没注意众人的目光,断断续续的说道;“一股.一股.虎豹骑.。深入草原,正.正.奔着.伏.伏龙山方向.去了.去了。”
“什么!”巴彦忽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那人之前,用手狠狠的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提将起来,虎目圆睁,双眼充血直盯着他说道“你再说一遍!”
“虎豹骑.奔着伏龙山方向去了!”
“啪!”巴彦重重的将酒杯摔碎,“李成继,欺人太甚!”巴彦想到了李成继,然后想到的,是另一个,另一个姓李的燕王,在东胡的圣地,在伏龙山,做了一件让所有东胡人都不会忘记的耻辱。
伏龙山,东胡的圣山,就在草原的西北深处,额吉阿瓦河的源头,也是东胡历代汗王安葬的所在。从东胡第一代汗王在那里和各部落盟誓开始,这里就成为了东胡不可侵犯的所在,而且为了表示重视,历代汗王的营地也在那里驻扎。但是,从那里兴起开始,只有一次,被一个外人所侵犯,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汉人还割下了当时的大汗的头颅。这对东胡人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由于燕王李成捣毁了东胡历代汗王苦心经营的伏龙山王城,但是草原上缺少物质,是以伏龙山的王城迟迟没有重新修缮,所以巴彦也只能以自己的草场作为王城。这也是其他部落虽然慑于巴彦的武力,却对他不能信服的原因:一个汗王,连祖辈流传下来的基业都无法修缮,还配称什么汗王。
“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巴彦攥着拳头,看着眼前的斥候。
“看不清,像是一营的人马。只不过对方一人双骑,我们追赶不上。”
“现在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对方从天堑关出来,我们一路尾随,还以为他们准备偷袭汗王的牙帐,但是他们一直不动声色,从牙帐东北穿过才高调起来,我们这才发现他们的方向是伏龙山.”
“废物!”巴彦拿起刀,踢开眼前的斥候,对着众人说道“伏龙山是我们的圣地,我们以前输给了李成,但是我们不能再输给他的子孙。是好男儿的,都跟着我冲!我要用这群人的头颅,祭奠我东胡的英雄!”
众人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拿出腰间的跨刀,喊杀声一片,跟着巴彦冲出了牙帐,聚集部,向着西北方向去了。
就在巴彦率众离开后不久,一个骑兵冲进了营地,他看看空旷的营地,傻眼了,怎么只有老人和孩子,没有一个士兵呢?他赶紧拉住一个老人,问道:“汗王呢?”
老人早就注意到了他,刚刚一个斥候的禀报已经让汗王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士兵,这次又会是什么消息呢?“汗王听说大周人去攻打伏龙山,已经去驰援了。”
“什么!”那人一怔,遂问道“大周去攻打伏龙山了!但是大周军队才出了山海关,我们图图部正在准备抵抗呢?”
老人怔在原地。
草原上不仅仅有春风,还有杀气。
陈义之骑在马上,风吹起披风猎猎作响,马蹄带出的泥土散发着独特的味道。陈义之闭上眼,贪婪的吸了一口这令他陶醉的空气。这是只有骑兵才能领略到的独特风景。薛芳曾经对他说过:一个伟大的将领可以疯狂,但是自己要明白在做什么。陈义之不是疯子,只是疯狂,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当接过这一营骑兵的指挥权的时候,他就开始做着计划,杨浩然给了他一个疯狂的机会,自己当然要投桃报李,给所有人一个震撼。他思量再三,终于决定自己的第一个目标是伏龙山。这里,有东胡最大的耻辱,这里,也有大周最大的荣耀。只不过时间悠悠,事移物异,多年的对抗让双方都淡忘了这段时光,现在,就让我陈义之让你们再度痛苦一次吧。在那次军事会议上,他就已经做出了这种决定,只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担心说出来之后,自己就会被贴上“年少轻狂,不堪大用”的标签,所以,他在隐藏。杨浩然的计划固然是好的,但是书生气严重了些。百多年前,李成用一个头颅让东胡都记住了他,现在,他也让整个东胡知道,陈义之,也不是好惹的!
“都尉,探子来报,我军后方五十里处出现了大批东胡骑兵。”
“五十里,追的够快的。”陈义之喃喃自语道,他打开地图,仔细看阅一番之后说道;“命令全军极速前进,餐饭在马背上解决。争取在半个时辰后达到前方的水泡子;探子继续探查,如果我军在尚未到达水泡子前,敌军出现在我方二十里处,速速告知!”
“遵命。”
命令在大军上下传递开来。将士们之前还是在缓慢前进,现在就像是满弦的弓箭,快速奔着目的地而去。陈义之在虎豹骑中颇有威望,他一不是“官N代”,也不是“花枕头”,无论是兵书战策还是武功比斗,都能排的上号,所以将士们也是十分用命。
就像是一场久违的捕猎,整个草原从宁静变得凝重,杀气吹走了春风,马蹄声带来了杀伐的鼓声。东胡的骑兵开始围捕这支孤军深入的虎豹骑兵,他们是草原的骄子,天生的自豪感让他们不容许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侵犯,他们像狼群一样集结起来,远远的摄住那只骄傲的猎物。而骄傲的猎物,拼命的挥舞起马鞭,马匹吃痛玩儿命似的的奔跑,而驾驭的骑手却神情淡淡,丝毫没有一丝被当成猎物的慌张。两群人马,就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上演着一场追逐的游戏。
“都尉,最近的骑兵已经距离我们只有十八里了。”
“恩,我知道了,再探再报。”
年轻的斥候看了看都尉淡漠的神情,愕然不已。
“遵守命令士兵。”陈义之还是那么淡定。
终于,在翻过一个缓坡之后,大军看到了传说中的水泡子,心想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全军注意!”传令兵在大军前后奔跑着,“全军不再换马,立刻休整。一马饮水,一马慢跑,全军马上进食,半个时辰后,全军集合。”
巴彦和他的骑士们策马奔腾,瞪着血红的双眼,就像是去奔赴一场死命的盛宴。
终于,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而虎豹骑们在高速奔跑过后,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整,而筋疲力尽的马匹也换来了宝贵的时间进行补充能量。等他们看到巴彦大军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突然,令旗挥动,虎豹骑兵如黑色的利剑对着乘势而来却立足未稳的东胡骑兵冲去,领头一人却穿着白色铠甲和披风,站立在了箭矢的顶端,一往无前。东胡人虽然有点仓促,但是好在已经习惯了这种遭遇战,他们拉弓射箭,急急的向着过来的骑兵射击。虎豹骑虽然是重甲骑兵,但是为了突袭减轻重量,没有让战马也披上厚实的装甲,是以战士们没有多少受伤,战马却时有被射中。陈义之淡然的听着身旁马匹的鸣叫,他想一个疯狂的赌徒,向着那只待宰的猎物,发挥着前所未有的潜能。突然,他身旁的传令兵令旗一挥,所有的骑兵都从身后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事,东胡人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就见前方一篇蝗虫过境般的黑色覆盖住了整个天空,就在他们入神之际,噗噗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哀鸣之声。
“不好,是弩箭!”终于有人醒悟了过来,就在这须臾之间,就只有一轮发射的弩箭却对远道而来的东胡人一次痛击。他们没有想到,一直依靠重甲重戟作战的虎豹骑,竟然用起了弩箭,虽然只有一阵射击,但对不着铠甲的东胡游骑来说是致命的。大周骑兵出其不意的打乱东胡军的阵型。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虎豹骑终于赶到了他们的面前,而这个时候,才是东胡人最害怕的时刻。毕竟,虎豹骑靠着重甲可以最大限度的进行防御,而东胡人没有铠甲,只能靠着血和肉抵挡对方的重戟。
但是,又一次出乎意料的,他们没有看到重戟!是的,没有看到重戟!他们看到了一片如水洗般的亮光,就在他们发呆的瞬间,一阵疼痛,头颅和躯体分离了开来。飞扬的头颅在失去知觉的瞬间,终于看清了这支骑兵手中的亮光,是一把长约七尺的长刀,如果是杨浩然再次,定然微笑的说“马刀果然不错。”
不错,就是马刀,这个后世的装备,让杨浩然原样搬到了现在,当然,这只是杨浩然的一点愚见,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军迷,只能向陈义之提供一点后世的经验,至于怎么做,就是陈义之的事情了。陈义之作为大周军中最具有谋略的骑兵将领,听取杨浩然的意见,将重骑兵做了简单的改进,配备了精悍的弩箭和马刀,顿时将重骑兵的远程作战能力提升了一个台阶,当然,这种提升是有限的,重骑兵的作战能力是高速的冲锋和强大的近身作战能力,如果一旦冲入了敌阵,在骑兵对骑兵的情况下,重骑兵是天生的杀神,而东胡人终于在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被大周军队杀的血肉横飞。
陈义之淡漠的挥刀,眼前的东胡兵一一倒下,血迹在他的铠甲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他始终冲锋在整只队伍的前锋处。在他的眼里,没有生命,只有挥刀和鲜血。他不能退缩,他也无法退缩,只能向前。一个东胡骑兵发现了他,挥刀向他劈来,他举刀一挡,虽然力度很大,但是,却没有失去平衡,这让东胡骑兵一愣,就在这瞬间,陈义之用力格开他的刀,身子弓起向前挥刀,那骑兵蓦然失去平衡,再想反击时,却看见陈义之第二刀已经跟来,仓促应战之下,他没有格挡住陈义之的大力,身子后退,陈义之继续跟进,那骑兵却苦于招架,渐渐露出破绽,陈义之看见一个间隙,立刻挺刀挥击,结果了这个东胡骑兵。
东胡骑兵做梦都没有想到,为什么自己受到外力失去平衡只能防守,而大周骑兵却稳如泰山,还能借力打力。是的,他们没有注意到,没有注意到这支虎豹骑的马匹身上,两侧坠着两个脚蹬似的东西,而马背上背负着一个驼峰样的物事。
马镫和马鞍,这种先进的驾驭工具,让这支重骑兵与众不同。
当重骑兵遇到了轻骑兵,或许会败给他们多变的进攻轴线,但是当近战展开的时候,就是轻骑兵的噩梦。而一支高科技骑兵,更是为这胜利的天平增加了更大的砝码。不出意料,陈义之率领军队凿穿了东胡的骑兵阵营,自己这方仅仅损失了几批战马,而对方,却死伤惨重。没有回头,陈义之带领军队前进却没有回头。东胡人见他们打了就跑,愣在了那里。这支重骑兵太过诡异,有太多他们之前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追,还是不追?
巴彦推开了企图给他包扎的士兵,望着满地的东胡骑兵的尸体,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怖。是的,这是东胡人惨烈的失败,对方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却带走了几十名东胡士兵的生命。一种愤怒和恐惧迷茫在心头,但是他没有犹豫,他要雪耻,他要报复。“给我追!”
“嗖!”一支弩箭射来,突兀的,钉在了他的胸膛处。众人还没醒悟过来,远去的大周骑兵可怕的弩箭终于又开始射击了,而这只弩箭,却神出鬼没的送给了愤怒中的巴彦。
巴彦两眼一黑,他看见了蓝天依旧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