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然拿着酒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呼吸,“连之城,你欠我的。”说罢一饮而尽,抬头时泪水终于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拿起餐巾捂着脸,压抑了哭声,瘦弱的肩膀抖动着。
“对,我欠你的。”之城望着绝望哭泣的心然,目光里是温柔,也是痛心,“心然,从娶你那天起,我就发誓,凡是我所有的,我都双手捧给你,我要让你每天都开心。”
他睁着泪光闪烁的双眼,迷茫地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紧锁眉头上还写着惶然,“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满心然听着他的话,他的声音那么轻,又那么无力,却让她撕心裂肺,泪水已然浸透了餐巾。为什么他还能让她的心那么痛,为什么他伤害了她,她却无法恨他。
“我就像一个赌徒,下的筹码越来越大,却早已身无分文了。我在外面要装,在家里要装,跟所有人说我能行,可是我……”连之城疲倦地捂住脸,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
满心然隔过模糊的泪水凝望着他,当初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大男孩,那个贱贱地逗她开心的小男人,那个一拍胸脯说“老婆别怕有我呢”的老公,现在却在她的面前哭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认识他吗?八年了,那张笑脸背后的辛酸,都被他隐藏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这个破败荒凉的世界,从未对她敞开过。他爱她,他爱她吗?
满心然的目光中是破碎的泪水,她就那样看着之城,麻木,无望,脸上没有一丝生气,那个骄傲而蛮横的满心然,再也不复存在,“连之城,你爱我吗?你敢说你爱过我吗?”她的声音平静,脸上却有大颗的泪珠滚落。过去每次她都会缠着他说好几遍甜言蜜语,直到她再也听不下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闭嘴。
现在,她不想要他的答案了。
“我知道我比不上陆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连之城亦是泪流满面,三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闷声地哭了出来。
满心然猛地起身,眸中升起的愤怒忽地冷却下去,她冷笑了一声,“连之城,没想到你这么混蛋。”她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不由分说拿起文件夹和皮包,快步跑了出去。
陆潇开着车在路边慢速行驶着,一边望着窗外的人行道,这么晚了,路上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大衣,行色匆匆。
终于,陆潇看到了一个东倒西歪的人影,他停下车走了下去。
之城漫无目的地沿着江边走着,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干,身上散发着烈酒的气息,狼狈不堪,正对着手机含糊不清地讲话,根本没看见陆潇。
陆潇夺过他的电话,之城着急地伸手去抢,醉眼朦胧地扑了个空,“给我,我和心然说话呢!”
陆潇拿着手机晃了晃,生怕他听不懂,缓慢地在他耳边喊道:“早就没电了!”
“哈,我说心然怎么还不来。”之城回身靠在桥栏杆上,用力太猛,差点向后摔下去。陆潇一把抓住他,零星的行人路过,奇怪地看着他们。陆潇拉着之城向车走去,“回去吧。”
“借我手机,我还要告诉心然,她是我的最爱!给我手机!”之城向陆潇兜里摸去。
陆潇无奈拿出手机给他,之城迫不及待地接过,拨了一串号码,然后盯着接通键,过了半晌,就是不按下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慌乱地看着陆潇,好像绝望的人眼睁睁地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然和我离婚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陆潇心头一震,呆呆地看着之城,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他知道以心然的性子,不会轻易饶了之城,却没想到他们闪电般的离婚了。
之城的脸色因酒精而潮红,他痛苦地捂着心口,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陆潇不再劝他回家,而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夜已这么深,桥上没有多少行人,没有人会认得出他们,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空荡荡的寒夜,曾经春风得意的传媒大亨连总,跪在桥上微薄的积雪里痛哭流涕。
夜店里,炫彩暗昧的射灯摇晃。杯中五彩缤纷的酒正在跳跃,舞池里上演着群魔乱舞,幽暗的角落是不为人知的谷欠望迸发。
满心然独自坐在吧台边,几缕碎发凌乱地垂下,她凝视着杯中酒折射出的光线,黑色的礼服和傲然的气息与这里的喧嚣格格不入,她的颓废也是静静的。
“嗨。”一个黑T恤男子走到她旁边坐下,“可以喝一杯么?”
满心然看也不看他,便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这才回头把杯子一亮,“喝完了。”
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将自己的酒喝掉。满心然熏熏然地望着周围疯狂的男男女女,“在这里,就这样搭讪?”
“你比较特殊。”男子的声音很真诚。
满心然不屑地笑了笑,手肘拄在吧台上,托着头,斜眼看着他,“然后呢,然后该做什么?”
“跳跳舞?”男子的眉峰一挑。
“我醉了。”
“谈谈情?”
满心然嗤地笑出声来,好像听到什么极端可笑的字眼,“好啊。然后呢?”
男子看着她的眼睛,笑窝加深,“或许过个夜。”
满心然皱了皱眉,半信半疑地嘟囔着,“这么快?”她半靠在吧台上,酒精的作用让她开始眩晕,“我老公追了我那么久。在这里只要几句话?”
男子听说她结了婚,微微愣了愣,重新打量了一下满心然,随口说道:“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那怎么办,我想找个老公。”满心然萎靡地垂下头去,像个失望的孩子。灯光映着她脸上风干的泪痕,好像酒精与沉闷气氛下的微微汗意。
“这个有点难。”男子锲而不舍,手搭在她的腿上。
满心然看着他的手,她竟然没有一下子将它推开,甩手给他一巴掌。而是半睁着双目,无所谓地打量着这只手。这里的男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索取。而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