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登着楼梯。
身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摆着严肃的面孔,一言不发。
拐弯,停住。女人先上前一步,扣响了房门。“小姐,夫人来了。”
半响,都没有人应门。女人又再次扣门,“小姐,你在么?夫人已经在等候您了。”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夫人,官贺小姐,我马上帮您开门。小姐在里面。”
这被称作是官贺小姐的女人点点头,“彭浦先生,麻烦了。”
门没有锁,彭浦上前将门扭开。迎夫人及官贺小姐进门。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只是从落地窗透进来的光亮,却只有那么丝丝点点。
从沙发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别拉窗帘。”
彭浦举起的双手停了下来。
被强行抱进床上的被窝里躺着的美子,不甘愿踹了几脚被子。坐在一旁的夫人,冷冷地说,“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她嘟着嘴,撇过头去。气鼓鼓的不吭声。
“小姐,夫人看到你的报道了。”官贺道,“很担心,所以连夜从日本赶过来。”
“你,回日本。”夫人横眉冷竖,言语无情。
“不回!”她大声地回应。
夫人拧起眉头,不语。官贺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夫人是为你好。在这里没什么好发展的,回国吧。”
“不回,不回!”她双手捂住耳朵,“我说了不回就是不回!”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夫人猛地站了起来。
“闹?”美子咀嚼着这个词,蓦地笑了,“我闹什么了?连你都这么责备我!”母子俩刚见面就拔张见弩,气氛僵硬,火药弥漫。一点也没有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
“夫人,小姐现在受了刺激,情绪不稳定,先让她睡会吧。”官贺连忙打圆场。
大厅。夫人扔出一本娱乐报,“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空空的大厅里。彭浦站在不远处,紧闭双唇。夫子坐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吐出二字,“说吧。”
“对不起,夫子。是我的错。”他低头说。娱乐报上大字报道写着,“日本豪门小姐田中美子陷身情感,魅力小开为谁拒情惹是非。”
背景图是田中美子在哭,徐风板着脸,白珊的背影一幕。
这位夫人正是田中郁子。一直以来她都很关注女儿的动向和发展,本以为这次来中国后,她可以修身养性,改变自己。结果还是失望所归。这次从娱乐报上看到她为了一个徐风,居然在酒店里胡闹起来。在公司内部传开以后,很是议论纷纷。在日本,女性的地位本就不高,美子为了追求爱情,跟着徐风跑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已经就给田中家族抹了黑影。此新闻一传来,郁子便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一心要带走这个不孝的女儿。
官贺劝说,美子本性叛逆,要强行带走,只怕会惹事生非。母子感情不是和睦,还是另想办法,说服美子离开中国,放弃徐风。
天下男人大把的,为何非得徐风不可?我可以找比他更好的给美子!郁子心想。是谁在阻碍美子?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当然福伯和徐国志也是知道的了。徐风在家修养,正坐书房看着本本的屏幕。她的头像还是黑的。自从那边说话以后,就没有见到上过线。是在牵挂她么?
点击新闻,一下就看到了他的报道。“日本美女被甩,年轻帅哥另有新欢。”
图片,“牵手”,“怒斥”,“飞刀”,“神秘人物”。
他不由得摸摸下巴,昨晚真是太大意。事情闹得那么大,有人传播了出去。这应该不是美子设计的,这对她不利。是谁,这么有心计的把这个新闻散播出去的?
“孩子,伤好些了没?”徐国志出现在身后,一脸慈爱,“福伯拿药给你换。”
“爸。”他不想再欺骗,“伤,是上次不小心给人弄到的。怕您担心,没说。这次,没事。没受伤。”
“那白小姐——”看到老福拿着药过来,他让开地方又问。
“阿珊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我的同事。我和她,并没有订婚。”
他将白珊的事娓娓娓道来,福伯也将药换好退了出去。徐国志不禁感叹,“这下你可是弄假成真,委屈人家了。改天请她过来坐坐,感谢人家。美子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吧,你还是得防着些。”
徐风应承。
紫凝这一忙,就是好几天。她想去找徐风,找白珊,都给上下班的时间耽搁了。贺文和设计师们紧张的设计工作,真是没办法少资料。胜菲还在这几天,有点病倒的迹象。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做着自己的设计图,尽量自己去查资料。
为避免再次发生前几天的事情,她决定早点下班。打了个电话给文光。等他一来,准备走人。胜菲的办公室内,还有灯光。只见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伏案画画写写,又翻着各件文件。
她礼貌地敲了敲门。
关胜菲抬头,顶了顶眼镜,“进来吧。”
紫凝说,“大设计师,今天早点下班?。”
“那么早干嘛?回去很无聊的。我还是在这工作好了。”她又低头了。
她苦笑,“吃饭。人总要吃饭吧。”
“叫外卖好了。”
“不行。你这么累死累活的,营养还跟不上,那可不行了。”
尽管关胜菲一再声称自己的时间宝贵,可还是被紫凝拖出去了。文光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才等到她们。三个人都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准备去开吃。紫凝才弱弱地说,自己还没想好去哪吃东西。
关胜菲差点回头。
这时紫凝的电话响起,是黄俊打过来的。“过来玩玩吧。有事想问你。”
“可是我们还没吃饭呢。”
“来我这吃。”
关胜菲眨着大眼睛,“不是吃饭么?你拉我上哪?”
“去夜•黑酒吧。”
关胜菲已坚决回头。
“咋啦。”紫凝扯住了她。
“我有事要做呢。不去泡吧。改天。”宝贵的时光,让我都来用在弄设计图上吧。
“泡吧,我去。”文光乐了。那也是年青一代的天堂。紫凝道,“放心吧。我们不泡,是去吃饭的。老板请客。我们负责带嘴。”
关胜菲和文光刹时一脸狐疑,不是要卖了我们吧?
灯红酒绿,人影卓约。暴跳的伴奏音乐,疯狂的黑暗世界,扭动着灵魂释放心底的狂野,炫丽的外表展现得意的骄傲。这是一个放逐自我的世界。由黄俊创造。
他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实习生小贺弱弱地站在旁边,不敢开口。最近老板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样子,随时都要倒下去。他倒了,那以后实习地又得要再找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丢下手机,旋身进了后厅。桌上几样小菜,刚从旁边饭店里订出来的。精致的饭菜,总是他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吃。
“俊叔,我来了。”背后响起她的声音,他马上为自己装上笑脸。“来啦。坐。开吃。”回头一望,紫凝旁边站着的女孩子让人耳目一新。大大的眼睛,波浪长卷发,刘海盖住了双眉,双唇饱满,红色格子衬衫加上一条黄色七分裤,一双白跑鞋,提个黑色大包包,装扮时尚个性。她的表情似乎在打量着自己。
她说,“紫凝,他看起来不像是‘叔’的辈份。”未等紫凝回答,黄俊顿时老气横秋,“都年过半百了,只是保养得好而以。”
关胜菲再度扫描,“没想到你保养的效果这么好啊?跟嫩小伙一样。”紫凝捂住偷笑,挽着她的手,“好啦,胜菲。你就别开俊叔的玩笑。跟你介绍,这是关胜菲关小姐,我们公司新来的业务兼设计员。她很能干的哦。这呢,俊叔。店老板。因为喜欢管教人,倚老卖老,就足矣当‘叔’字辈了。”
关胜菲恍然大悟,“哦。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吧。来打扰你了,黄——先生。”不要和紫凝一样的称呼他,那是他们的关系。毕竟第一次见面,又蹭人家的饭,还是礼貌些好。
紫凝蓦地惊叫,“俊叔,我还有一个人。没跟来,我去找找。”文光不在呢。这小子进了门就没有尾随了吧。上哪去了!
关胜菲站在那里拘束至极,黄俊道,“坐吧。准备吃饭了。”
“黄先生,好像——”她小心翼翼地说,“不是很高兴?”
他暗暗吃惊,自己的表情掩饰得不够好?紫凝都没有发现什么。这个女孩——,他摇摇头,“没有。女孩子们能赏脸来我这里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心想,明明脸上就写着“担忧”,还不承认。算了,自己也算是个陌生人,人家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事说出来吧?她想想,又道,“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可以出去吃的。”
“方便,方便。”他连连点头,油腔滑吊起来,“美女大驾光临,我还能有什么事不方便的。紫凝这点最好,带MM过来,又让我多认识了个美女。”
“嘿嘿。”关胜菲干笑。两人这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真是没话找话说。她环视屋子里的装潢,还是蛮有品味格调。特别是墙上挂的画。
紫凝左挤右拐地,踮起脚尖才能从人群中眺望文光在哪。可怜她穿过人群的时候,还被别人的高跟鞋踩了几脚,声音爆破耳膜,他正在跟随着音步舞步,压根听不到,看不见紫凝。
文光甩着头,扭着身躯,像被释放的奴隶庆贺自己的自由般。他回头,看到一张板着的冷脸。
待文光和紫凝要步入后厅的时候,看到黄俊和胜菲正对墙上的画作起了研究来。紫凝作了个“嘘”的手势,两个人悄悄摸到饭桌前坐好。
关胜菲道,“如果这个线条再柔和一点,光线明亮度再掌握得恰当一点。就很完美。”
“嗯,我怎么没想到了。你真专业呀。”黄俊开始欣赏这个女孩对画风的欣赏。两个人是欣欣相惜,仿若知已。
“你们评完了没?我饿了。”紫凝肘着下巴,一脸饿死鬼相。
黄俊哈哈大笑,“紫凝,你啥时候进来的?”
她指指文光,“找他去了。我的好朋友兼小老弟,文光。文光,这是俊叔。今天晚上请你吃饭的主。”文光已经端起碗在扒饭,口齿不清地笑着说,“俊叔好,俊嫂好。”
几人大惊。紫凝更是当场没摔下桌来。她踉跄几下,站起来打他,“臭小子,乱喊什么。”偷偷瞄到关胜菲绯红的脸,和黄俊微笑的表情,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他们很相配哦。
“俊叔,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胜菲,不介意吧。”紫凝赔笑缓和气氛,“他大概是饿晕了,叔,胜菲,可以吃饭了吧?”
关胜菲偷瞄了旁边的他一眼,为什么他不解释?
吃完饭后文光一直闹着要去唱K,没办法紫凝只好陪着他去了。胜菲呢,她想休息会。就跑到吧台前喝起酒来。俊叔得紫凝托付要关照,自然拿出自己的手艺——调酒。
几个人大概又是闹到了十点多,才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家。黄俊看着醉意微微的紫凝,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紫凝靠在文光旁边,笑嘻嘻地说道,“俊叔,胜菲不跟我住一地,烦你送她回家。一路要注意安全。我,我就和文光回家了。”
黄俊皱起眉头,这丫头喝多了吧?文光当护花使者,够格么?
文光秀秀自己的自行车,自信满满,“放心吧。姐姐和我住的很近,我可以安全送她回家。”关胜菲也似喝了不少,倚在门边没有说话。黄俊瞅了一眼,还是不放心。“文光,听叔的话。我叫个的士把你们送回去。你这宝马,没四个轮的安全。”
黄俊付了车资,把自行车丢在车尾箱后,露出两个车轮在打转。文光把紫凝扶上了车。这才放了心。关胜菲打趣道,“紫凝真是很幸福。如果,我也能像她一样,那该多好。”
“关小姐有什么不幸福的事?”她眼睛里写的哀愁,他也看出来了。“这样小小的事情也算幸福的话,我也可以为你达成。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么?”现在这个社会,能写在脸上的忧愁估计是只有钱和感情了。
关胜菲把刘海往脑后一抹,双手插进裤兜里,旋身苦笑,“谢谢黄先生关心了。”痛苦有药有解么?伤,无药可解。
黄俊回头喝了一声,“小贺,看着点。”让这家伙和几个伙计看场子锻炼下胆识吧。送小姑娘回家要紧。他连忙跟上她,道,“关小姐,你既是紫凝的朋友,就没必要称呼那么正式了。”
“你是在说我么?”她反问。
他讪笑,“我不介意你和紫凝一样称呼我。但我不知道关小姐是否介意我怎么称呼你?不想唐突了美女。”
她不语。只是笑笑。关小姐就关小姐吧,没人再能像从前的他一样呼唤自己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