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周石,开口说道:“那周奶奶和表妹还记不记得?”
“不记得了。所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就让我们三个知道的人保密起来,好不好。咱们来拉钩钩。”
周石望着面前的男孩,有些勉强的笑出来,伸出左手的小拇指。过了许久,男孩都没有伸出手指,甚至连表情、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周石。气氛尴尬下来,周石伸在半空中的手指都收不回来。远处的胡兰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的挪动着脚步走过来,半蹲在周石旁边,露出阳光的笑容,对男孩说:“那个,小宽啊,你能不能答应姐姐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男孩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晕倒?”
胡兰正笑着的脸颊在一瞬间僵硬下来,而后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又恢复正常。
“因为小宽还没有长大啊。长大了,你就知道。”
周石拍拍胡兰和男孩的肩膀,幽默的抖动两眉毛,说:“咱们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男孩和胡兰对视一笑,跟着周石走到周大娘躺着的位置。周石背着自己的母亲,胡兰背着章雪澜,男孩走到胡兰旁边,拉着胡兰的手。三人并排走下山,时不时还会发出笑声。
四月天,谷雨。
凝聚不散,愈来愈厚的阴云和连绵不绝的雨水就好像在清河镇安家落户,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人们开始抱怨今年的雨水为什么那么多,阴云那么厚。天空一直处于灰白的颜色,一眼看去,整个人都变得沉默、死气沉沉。大街小巷里回荡的都是人们对这场四月天连绵不绝的雨水的咒骂。
人们把这一年的四月天称为婊子养的。
与此同时的周家村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周家村外围的所有田地里都开始出现另类的颜色。绿油油的稻子有半个小孩这么高,从根部到离顶端几厘米的地方都是绿色的,健康的颜色。而稻子的顶端是枯黄色。如果是几根稻子出现这种状况,人的肉眼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可惜,整片田地的稻子都皆是这样。
这就形成一个现象,人一眼望去,看见绿油油的颜色里很不协调的出现一丝枯黄色。
那些稻子的状况就只出现在干旱的时候,没有水的滋润,稻子开始枯萎,从顶端开始,随着时间和雨水的缺失一直到根部结束。
可是,现在是四月天,谷雨时期,本该被雨水冲洗的周家村却没有一点雨水的影子,抬头看去,周家村的上空无云,刺眼的阳光直接投射下来,照耀这片土地。
如果有人从周家村坐车去清河镇上,会被路上神奇的一幕所震惊。在周家岙到清河镇之间的界限——一条上下坡路的顶端,往上空看去,可以看见周家岙和清河镇之间出现一条明显的界限,将其隔绝成两个世界。
界限往南的清河镇被一片厚实浓密的阴云团遮盖住,阳光只能呆在阴云团的上方,看上去清河镇是一片昏暗,细密如丝的雨水成千上万的从阴云上倾斜下来,形成巨大的雨帘。而界限往北的周家岙万里无云,阳光照耀在每个角落,没有一点雨水的影子。
看上去,就好像周家岙被一团阴云从四面八方包围住。
只是可惜,当时的清河镇与周家岙之间完全断绝了联系好几天,断绝联系的原因是通往两地的车子全部报销,准备换成新的车子。所以,两地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况,像是被完全隔绝了一样。
周家村正处于一场危机当中。
没有雨水的滋润,阳光毒辣的照射,使得周家村的全部田地里的稻子都开始枯死。除了这个噩耗之外,还有周边的河流小溪水井水位开始下降。
所有的村民先开始都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等到噩梦降临,才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几天的时间,稻子枯死的面积将近一半,田地的湿润的泥土开始干涸崩裂,变成一块块硬土块。所有河流小溪水位下降到几厘米高,几近见底,大量的鱼虾死亡,死鱼烂虾在毒辣的阳光下发出恶臭味。
一股腐臭味弥漫整个村子,村民开始叫苦连篇,可惜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清河镇到周家岙的车子都在进入换新中,村民无法离开这个噩梦般降临的村子。幸好的是,水井的水位下降的速度开始缓和下来,剩余的水足够活上几天。
在与世隔绝的时间里,村长开始组织年轻壮汉去寻找干旱的原因。大量村民都地毯式搜索整个村子,就连村子旁的山林也不放过。
突然一天正午时分,一声如同野人的嚎叫在山林里响起,而后紧接着是一个惨叫声。疑惑的村民组织一群人进山林去看看,回来的时候却带回一具干枯成皮包骨头的死尸。大家都认出这个死尸是村子里的一个年轻小伙。
惊慌之下,村长停止了村民的搜索,禁止所有村民出村子,就连是邻村也不能去。本以为守在村子里呆上几天就会平安无事,可惜在转天晚上,村子里又响起如同野人的叫声。
清晨时分,大家醒来就发现村门口的老樟树下躺着几具干尸。
所有人开始惊慌起来,各各开始魂不守舍的。正在这个时候,村里的水井水位又急速下降,噩耗一波又一波。
大家被神秘的存在吓得恐慌不已,每个人开始祈求上天派来一位高人,能帮他们度过难关。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补丁短袖,一条布裤,一双草鞋,整个人黑得像块炭,肩上背着补丁的布袋子。他来到周家村,对着村长说自己是师傅,可以帮忙解决这个事情。可是有个条件,就是让他在这里居住下来。
村长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周师傅。
村长将信将疑的答应下来,周师傅让村民安心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等到大家都睡醒过来的时候,周师傅正在戏台上,身旁跪着一个如同人形的妖怪。那妖怪仿佛没有血肉,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裹住全身的骨架。全身无衣,无毛发,两个如球的肉团垂吊在胸前,头顶一丝毛发都没有,更甚的是少去眉毛和血肉的脸蛋,依稀可见之前精致的脸蛋。怪物大叫的时候,张开嘴巴,村民看见妖怪嘴上的两颗尖牙,惊恐的问周师傅那是什么妖怪。
明显的特征说明妖怪是个女性。
周师傅说它是一只未成形的旱魁。
旱魁被周师傅用四张符纸锁住双手双脚,无法动弹,只能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发出愤怒的吼声。
几个之前家里亲人失踪的村民神情愤怒的看着旱魁,纷纷拿着锄头、菜刀跑上戏台去砍旱魁。可是没想到的是,没等村民砍到旱魁,从天空而降一团黑雾,分成两部分,一小部分包裹住那些跑上来的村民,另一部分包裹着无法动弹的旱魁飞入天空消失在天际。
等到戏台下的众村名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戏台上的场景已经是惨不忍睹。本来拿着锄头、菜刀的那些村民都已经不见,只剩下地上的一滩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和锄头、菜刀。
村民既疑惑又恐慌的问周师傅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救那些村民。
周师傅只是说了一句话,妖是重情重义的生物,那团黑雾是另一个妖怪。如果刚才我救了那些人,你们也都要死,救不了也救不得。
当时在人群中的周大娘看着戏台上正冒着热气的液体,双手握紧,身体微微颤抖,深深的把这句话记在脑子里。
妖是重情重义的。
周大娘一眼睁开,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后背被冷汗浸透,感觉凉飕飕的。她擦擦额头的汗水,有些惊惶不定的想起刚才做的梦。
那已经是几十年的记忆了。
她记不清昨天为什么半夜没有起身去跟踪周石,昨晚的记忆一片空白。
周大娘两手摩擦着,心里觉得这个梦是在给她打个警钟,周石有麻烦,周石有麻烦,那个狐狸肯定有问题。
念头一转,她穿上衣服,走出院子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章晋宽和章雨涵,嘱咐了几句就出了院子。
她要赶去周师傅那里。
周家岙和清河镇的交界处如同镶在一座山的顶端,通往两地的大路左上右下如同一条弧度线,线的最顶端正处于山头。而这座大山的山脚下有个十分隐秘的山洞,山洞里漆黑一片,如若走进去就能发现里面的山洞不止一个,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通道口如同蜂巢一般交错在整个山洞内。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些无数的通道,可以发现通道里有这么一丝的光亮,仿若走向这个通道就能走出山洞。
山洞外被层层密密的树木所包围起来,地面上被无数杂草绿叶给掩盖,周遭没有一点虫鸣鸟叫,很是奇怪。要是无意间有鸟儿飞来这地方,总会摆出同样的动作,两个细小的眼睛盯着洞口看了看,然后人性化的抖动几下弱小的身躯,翅膀一挥远离这地方。
这就是一块无人问津的地方。
如果有居住在周家岙的村民来到这里看见黑黝黝的山洞如同凶兽的巨口,都会惊呼道这是哪里。
咔嚓。
一道身影从茂密的山林里钻出来,一只穿着军绿色运动鞋的脚踩在厚实的枯枝上,咔嚓一声,枯枝断裂发出响声。
紧接着另一只脚踩在厚实的枯叶堆上,然后整个人影都出了山林,那人影身穿灰白色的大褂,单肩背着一个补丁的布袋子。他的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一双眼睛眯起,眼下深黑色的眼袋凸出来。他看了看那漆黑的山洞,缓缓地说了一句:“终于到了。”
周师傅看着手里的罗盘,表面上密密麻麻布满字纹的罗盘中央有个指针,那指针正在两个地方反复转动。指针间断性的会停下来,而每次停下来的指针都指着山洞的方向。
他看了看山洞,一阵风从山洞里吹出来,掠过身体的时候,他感觉全身就想坠入了九幽的深渊,寒冷刺骨。没有多停留会儿,他在山洞的四处来回走动,在一片隐藏在杂草丛中发现一具黑色的尸骸,一眼就能看出是鸟类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