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触不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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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不怪你,因为是我的过错(3)

辰君有些食难下咽,橙子的汁水从破开的表皮里渗出来,流到他的手心里,居然有一种彻骨的冷。他还在想着如何用一种随意的语调面对她,就听见她说:“我过几天就回爱丁堡了,还有几场试要考,毕业设计也只刚刚开了头。尽管我一点也不想去,但总不能努力这么多年只是拿个结业证书吧,我不甘心。”

辰君将嘴里的橙子咽下去,早就说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涩涩的带着一些苦。他眼睛看着脚边的一棵枯黄的小草,说:“毕业之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只是不一定待在翰府吧,我要开始着手找工作了,工作在哪儿,我就跟去哪儿。”辰杉说。

辰君点点头,她是了无牵挂的,总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她停下步伐。而这样的人何尝不是冷血的,只差一点,辰君就要脱口而出,质问她为什么要离他而去。可他忍了一忍,在心里从数字一数到六十,终于克制住了那根突突跳跃的神经,他是知道原因的,又何必要再自取其辱一次。

辰杉不知道他的想法,正为缓解彼此间尴尬的气氛而绞尽脑汁。要让对话持续,便要讲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于是她说:“你和林芷小姐真的很般配。”

林芷……辰君愕然,无意间提到她干吗?

“昨晚我后来打给你,是她接的电话,人很客气,说话也很温柔。我想她一定是个好女人,肯定可以照顾好你,而且你看起来也很喜欢她。”辰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到这么多私隐的事,只是有种莫名的力量撺掇着,似乎很想听到他的回答。

辰君竟然没有反对,连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很大方地承认道:“她人确实不错。”

辰杉如坠深渊,脚落不到实地,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生怕这一步还在继续,下一步便会踩空。猛然间一个激灵醒过来,竟然已到医院门外,她是什么时候走的,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和他道别,居然想不起来。

推着圆桶铁皮小车的商贩叫卖着烤得热乎乎的红薯,薄薄的皮焦黄地翻起,露出里头红红的肉,浓香四溢,尽数钻到她的鼻子里。这明明是她魂牵梦绕的美味,可这一刻终于再见,却已经没了胃口。

同样没了胃口的还有辰君的母亲,她将手里的一碗百合粥搁在床头柜上,两只眼睛几乎放出炽热的火焰。她手指着门外,“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谈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哪肯让人骑到她的头上来。她鼻子里哼出热气,将两份包裹在档案袋里的材料扔去病床上,再慢慢等着,细细观察着,等病床上的女人打开袋子,双手止不住地发抖,一张脸由怒意变为铁青,再用变调的声音说:“你,你这是假的!”

谈悦觉得这画面真好看,因而连眼睛也不肯眨,要细细地观察每一个细节。没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意是这般强烈,她甚至可以忽略对方脸上鄙夷的神情。

她说:“怪不得辰建山对我们母女这么苛刻,要不是我气昏了头,一心只想着和他打官司,可能早就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她坐在床边,挑起眉梢,“也许我在你的眼里是一个很不堪的女人,我也承认当年的确对不起你,如果让我重新再选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再走上那段老路。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更没有做过什么有辱辰家门风的事情,辰杉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一件事,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反倒是你,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别说了!”辰君的母亲紧紧闭上眼,半晌,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像你要把人赶尽杀绝,我只会要回我和女儿该得的那一份。”

“我会和他商量。”

谈悦竟有一丝凄凉,时过境迁,她曾经的丈夫又要和前妻站去同一阵线了。想必他亦是恼她的,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和有意为之,或许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更别提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儿。

然而谈悦终究不是一个容易触景伤情的人,她永远要将下巴扬得高高,绝不轻易向人示弱。她说:“那我等着结果。这两份东西就先放在你这儿,以免你没有动力去劝说辰建山。”

她起脚要走,刚一转身就看到开门的辰君,她扬声笑起来,说:“来看你妈妈了?还真是个孝顺儿子。”

辰君向谈悦点头算是问好,看到病床上的母亲正忙着收拾什么东西。谈悦又说:“刚刚辰杉那死丫头在下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当我没看到她呢吧,我只是不想理她罢了。你有遇见她吗?”辰君无奈地点头。“这么多年了,你们俩的感情还是这么好。”病床上,女人忽然掷来一个杯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碎片散落一地,一直蹦到两人脚下。谈悦却笑起来,“你妈妈不欢迎我,我就先走了,好好劝劝她,可千万别把身体气坏了。”

[亲密中隐匿间隙]

在苏格兰的最后三个月,辰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曾经只是为了抵去学费的奖学金而硬着头皮念书,现在,随着毕业时间的一点点临近,心态正自一个学生向社会人慢慢改变。因为有对前途不确定的迷惘和惶恐,亦想为学生生涯留下最后的记忆,自觉地就想这一件事做到最好。

她白天有空就去泡图书馆,把与课题有关的资料一一浏览,整理归纳,作为论文写作时的参考文献。而所有实验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积极地预约实验室,并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尽可能多的项目。

安德鲁还是常常过来打扰,有他在的地方便总是硝烟四起。有一次,生性就爱破坏的他甚至弄撒了她配比好的铜基复合材料粉末,辰杉又急又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流了好几滴眼泪。安德鲁被吓坏了,之后几天不是请她吃冰激凌,便是请她喝果汁,变着法地求她原谅。只是好景不长,过了一个礼拜,他彻底忘了辰杉的眼泪,又开始了他的捉弄。

叶希念的是商科,典型的移民专业,又因为念了一年预科,所以比辰杉小了一届。平常课程不多的他大多数时间还沉浸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不是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开黑打DOTA,便是三五成群出去小游一番。他对辰杉的忙碌显得不够理解,总觉得既然学分已经修够,随意敷衍一下论文,求过便行。

辰杉懒得和他解释,还像以前一样除了一张桌子吃饭,便是各顾各的事情。

晚上,辰杉依旧还去丹尼斯待的那家咖啡馆打工,无意之间聊到她与叶希之间的这些点滴事,丹尼斯总表现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模样。他告诉辰杉,她和叶希之间空有情侣之名,却往往保持着很远的距离,甚至连一对亲密的朋友都不如。

“我想他一定感到很困扰,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丹尼斯手里端着餐盘,给客人送了咖啡后,方才过来说后半句,“不仅仅是他,辰,你自己一定也觉得很困扰吧。”

当然会觉得困扰,因为她的一颗心完全不在叶希身上。可她不能在旁人面前吐露半分,这是对叶希的极大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讽刺。因而她说:“待久了的一对不都是这样嘛,尽管平时并不常常交流,但彼此都能清楚明白对方的意思。我们是顺利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你该为我们高兴,丹尼斯。”

丹尼斯耸耸肩,“我可不这样想,你们这样,只能让感情变质,男人这种生物,真是很难说的。”丹尼斯却高兴起来,他冲辰杉拍拍胸脯,“放心吧,辰,如果他对你不好,就请来到我的身边!”

“啊?”辰杉一头雾水。

“你看不出来吗,辰,我一直都特别喜欢你。”丹尼斯一脸真诚,两颊微微泛着红色。

辰杉一愣,随即笑起来,“你逗我玩呢。”

“我是说真的,辰!”丹尼斯急得抓住她的胳膊,湖蓝色的大眼睛闪着光,“尽管你现在有男朋友,可我不会放弃的,而且,辰,你也绝不能剥夺我对你好的权力!”

多么似曾相识的话,还记得那晚路灯下,叶希也是一样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你不能剥夺我对你好的权利,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接纳我”。

也就是在那一晚,辰君自一场车祸发生前救了她,之后便冲她发了一场很大的脾气。他是责怪她木讷地读不懂他的内心,她则是委屈地等着他的消息。

真是悲哀,直到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辰君。

晚上下班的时候,丹尼斯执意送辰杉回家,一路上说尽好话,希望辰杉不要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进而讨厌他以至于疏远他。

丹尼斯说:“我知道你们东方人在表达感情上总是十分含蓄,其实在我看来,早些传达心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也不后悔,至少是为此争取过的。如果一直藏着掖着不说,既是浪费别人的生命,也是浪费自己的,人的一生多么短,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辰杉迟疑几秒,点头,“你说得不错,丹尼斯。但我有个朋友遇到了这样的困境,有一个和她一同长大的男孩非常喜欢她,尽管这个男孩非常调皮爱玩,但他始终如一地守护在她的身后。男孩希望我朋友做他的女友,我朋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那你朋友喜欢他吗?”

“也不能说不喜欢,只能说不是爱情层面上的喜欢。”

“那就直接拒绝好了,”丹尼斯说,“他喜欢你的朋友是他的事情,这不是上帝给予子民的一种恩赐,需要我们每个人顶礼膜拜。如果爱他的话,皆大欢喜,如果不爱的话,尽早抽身。还是刚刚的那句话,人生是这么短,我们没时间去挥霍。”

辰杉顿时间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兴奋地对丹尼斯笑,“谢谢你,亲爱的,你可真是我的良师益友。”

“我可真喜欢你喊我亲爱的。”丹尼斯学着她的语气和她开玩笑。

辰杉挑着眉梢,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瞎想。”

丹尼斯也正色,“我可没瞎想,辰,我只是在好奇,那不是你朋友的困惑吗,我怎么倒成了你的良师益友?”

辰杉真想捶他一拳,无意间看到街对角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穿着及膝的针织裙,宽松的毛呢大衣,低着头,正拿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

居然会是卢小曼!辰杉激动得直跳,“丹尼斯,我最好的朋友来了!”忽然间,叶希从街对面跑来,两个人相互推搡着,低声说着什么。叶希警觉地往四周望了望,一把扯住卢小曼的衣袖,带她往街边的小巷子里走。辰杉已然觉得不对劲。

叶希接到卢小曼电话的时候,很是不耐烦地冲对方吼道:“你到底有何贵干,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联系我吗?”那边卢小曼嗓子发哑,满是困倦地说:“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叶希一个激灵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下来,我下哪儿去,你现在在哪儿?”卢小曼说:“我现在就在你楼下。”叶希惊得满头是汗,走去窗子前头往下看,街道对面果然有一抹纤瘦的身影。卢小曼自翰府千里迢迢飞往爱丁堡,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和他叙旧这样简单吧。他莫名的一阵心虚,问:“到底有什么事?”“你下来我再告诉你。”“妈的,你就不能电话里说嘛!”叶希急得在房间里乱转,似乎隐隐约约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纷乱的思绪,最终把心一横,拿了件外套就往楼下奔,“你站着别动,等我下来!”老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枯朽的木板被踏得一阵颤动,缝隙里的灰尘飞扬起来。赫伯特太太用同样上了年纪的声音喊,“下楼的时候请慢一些,叶!”

是啊,慢一些,如果一切事物都能慢一些,多留一些让他思考的时间,那或许如今便是另一番模样了。

与辰杉爆发争吵后回家的那段日子,他总陷在一重又一重苦闷的旋涡内无法自拔,这个世界上恋爱的人是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诸事不顺。辰杉就像是一块怎么也融化不了的千年寒冰,他还没用体温将她焐化,她便已经将他冻得不行了。

又或者,她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而他不过是在她寂寞旅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驴友。他思前想后,到底这个人比他要好多少,比他英俊,比他体贴,比他多金,还是什么别的其他?可多么荒唐,他和她根本不可能有未来,所以他比自己多的仅仅是那份渴求却不可得的遗憾?

叶希一个人坐酒吧里无聊,给高中班上玩得好的同学一个个打电话,出人意料地,居然无一有空,不是有的外地,就是正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唯一一个既在翰府又不用找工作的居然极小声地告诉他:“考研冲刺呢,在图书馆,不方便说话。”电话被很果断地挂了。

好像所有人都有事要做,只剩下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似的过日子。他把手机通讯簿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将视线锁定到“卢小曼”这一栏上,心想不如就试试吧,虽然她以前总是跟屁虫似的尾随他身后挺让人讨厌,但现在也没别的选项了。

卢小曼倒是很痛快,立刻连声应承下来,半个小时后就跑了过来。她穿一身白色长裙,外头裹着件皮草披肩,踩十几公分的恨天高,脸上的妆容精致而不风尘,施施然走来,如同刮起一阵香气袅袅的旋风,惹得许多狼友目不转睛地盯着。

叶希心想,几年不见,这个丑小鸭居然能变得这么风情万种起来。果然钱是种好东西,它总有一种让人脱胎换骨的魔力。他看多了辰杉的清爽素朴,偶尔看一看卢小曼的艳而不妖,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他嘴上还是要损一损,“哟,原来是你,刚刚远远看着,我以为是头熊过来了,正准备打电话给110呢。”

卢小曼脱了外套,露出里头贴身的长裙,将凹凸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她拉了拉下摆,坐下来,说:“去你的,我这也是情非得已,家里人怕我冷,非要我这么穿出来。”

“是情非得已,还是情难自禁啊?”叶希又拿出他一贯的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地说:“你们家不是要撮合咱们俩吧,不然干吗让你穿得这么诱惑,只是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可是最讨厌狗熊了。”

卢小曼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笑骂着,“谁是狗熊啊,你才是狗熊。尽管你这胖东西又蠢又笨,但你还真是猜对了,我爸妈就是要撮合咱们俩呢。”

叶希连连挥手,“不行,不行,我可是有老婆的人,我对她可是一心一意的。”

卢小曼不由得苦笑,“是啊,谁不知道呢,你叶希的心里头只有辰杉。”她话中有话,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气味。他们能在一起,她这个做朋友的唯有支持,只是年少时的爱慕撕扯着她的心,她毕竟也是脆弱又敏感的个体,不免从说话的口气上表露一二。

叶希听出几分端倪,凑近她耳边,轻声地说:“听你这语气,好像对我余情未了似的。”

热气吐在耳朵敏感的皮肤上,让卢小曼忍不住的战栗,神经的触角越发柔软下去,她说:“放你的屁,什么余情未了,我对你哪有过情,又怎么余得下来。”话里却全无埋怨。

“那你还来诱惑我?”叶希倾身下来,一只手支在她的耳侧,她的烈焰红唇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眼神迷离,像是被一把火从头燃至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