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触不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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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如果你喜欢我较少而爱我比较深(1)

[独行于世事繁华]

生活仍旧在继续。它从不会因为你朋友的离世,最好朋友的决裂,与男友的分手,这一系列的种种杂事而停下脚步。

爱丁堡进入春意正浓的四月,蔚蓝澄净的天空,飘着软绵绵的云,冒出嫩黄色新芽的矮小灌木,娇弱纤细的绿油油的草坪,还有无数未知名的花朵,缀在无数深褐色的树枝上头。

辰杉因此过敏,身上一度起了许多很痒的小红点,她去买了一瓶炉甘石洗剂,每天拿小刷子刷一遍,干了之后总留下一层白色的霜。丹尼斯笑她成了泥娃娃,稍微碰一碰还能刮下粉来。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成天扭着一只红鼻头打喷嚏,辰杉便拿中国的老话揶揄他,“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骂你。”

她成日忙碌得像是一只陀螺,在学校与工作地点间不停地连轴转。毕业设计已到收尾阶段,论文修改过好几稿,布朗教授依旧对某些地方的叙述感到不太满意,时常大笔一挥圈出一个范围,辰杉就要花一天的时间来查找资料,再组织语言增补修改。

这是一件异常磨人的工作,要自无数的理论里找出合适的一项来对实验结果进行解释,本身就是对自身知识掌握与检索识别的一次考验。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些烦琐的前期工作,使得她在答辩当天的表现异常亮眼,不仅仅流畅地向众人介绍了自己的课题,也将老师提出的问题给予了合理的解答。

走出答辩教室的那一刻,灿烂的阳光正自高大的乔木间跃下,自上而下无比轻柔地照耀着她,她感到一种暖暖的温馨,由心底里缓慢地渗出,与皮肤一起畅快地呼吸。

恍恍惚惚里,记起高考过后那个闷热潮湿的傍晚,她亦是这样仰着脸,看到无数的碎纸片纷纷而落。

那时候,叶希和卢小曼正低着头冲她笑,方佳敏还和苏羽纠缠不休,至于他,那个他,或许正在水深火热里坚持,却不知她早已选择出走。

而一眨眼,大学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回首过往有过多少痛苦与挣扎,那些坚持的梦想,那些错过的机遇。在世事繁华里独自前行的人们,身边走过的许多面孔,或陌生了或疏远了。

别了的,是过去的昨天,来着的,是不断推进的明天。

许多忘不了的人,还有触不到的你,彼时又在何方,做着什么,是否有着和她一样的微淡伤感,面朝阳光。

辰杉在离开这个国度的前一晚,特地请丹尼斯到当地一家有名的餐厅用晚餐。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块精致的手表,送去他手里的时候,他惊喜得眼中亮着光。

丹尼斯将表戴在手腕上,看着她的时候,脸上总流淌着一股淡淡的忧愁,说:“但愿我能将时间停下,这样的话你就不用离开爱丁堡,我也就不用因为见不到你而想你了。”

辰杉却笑起来,“那请麻烦你慢一步,我要先将这份牛排吃下去,不然我怕暂停的时间太久,我会饿。”

丹尼斯微微瞪了她一眼,“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他又低头捣鼓起那块表,“那我至少应该把这块表停下,好让我记得你把它送来的时刻。”

一餐饭吃得很是漫长,开始的时候总是别提有多期待和兴奋,然而临近结束的时候,她却有些隐隐的担心,放慢了速度不让分别太快到来。因为知道这样的机会太过难得,而这最后的晚餐一过,彼此的分别大抵就是永远。

回去的路上,她告诉这个红头发的英俊男孩,现在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话语里难免有些悲切,然而丹尼斯揽着她的肩膀,语气快活地说:“我很荣幸,辰,但我始终相信,像你这样善良坚强的女孩子,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

她说:“谢谢你,丹尼斯,但愿未来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好。”

丹尼斯倒把脸红了一红,他眼睛里有着闪躲的光,说话时带着一股子冷幽默,“别害怕,辰,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辰杉扑哧笑起来,却被他蓦地托起下巴,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的吻印在了她的唇角。只是丝毫不带一丝情欲味道的亲吻,他绒绒的下巴贴在她的皮肤上,温热的呼吸带着些许薄荷的清凉香气。

丹尼斯抓抓头发,满脸羞赧的神色,然而诚心诚意地说:“我祝你能够拥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与一份甜蜜的爱情,我亲爱的好姑娘,请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个美丽的地方,也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我。”

辰杉点点头,几欲落泪。

爱丁堡没有直飞翰府的国际航班,辰杉选择自加拿大温哥华转机。刚一上了飞机,她便戴上眼罩,两手插在口袋里睡觉。然而过了许久,机舱里的气温依旧不曾上升,而平稳的机身告诉她,飞机尚未起飞。

机舱内已经有细微的吵杂声,大家纷纷议论着飞机晚点的原因和再次起飞的时间,抱怨着无人来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说明。不知谁家的孩子用软糯的声音喊了无数遍妈妈,最终在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哇地哭出来。

辰杉在座位上不安地扭了几下子,尽管身处头等舱,她依旧感受不到有任何舒适可言,脑子里乱哄哄地炸开了锅,可身上却冷得直打战。她几乎没办法说服自己忍受,最终将眼罩扯了下来,恰好身边走过一个穿蓝粉色套装的女人,五官姣好,气质脱俗,在灰蒙蒙的背景里亮起来。她招手将她拦了下来,语气中略带不满,“请问飞机何时起飞?为什么机舱里这么冷?”

对面的女人怔了一怔,两只漂亮的桃花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继而搞不清状况地笑起来,“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并不是空姐。”

辰杉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然而道歉是更为尴尬的,于是敷衍着道:“哦,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你。”

女人食指抵着下巴,沉吟片刻,说:“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一个空姐说可能是由于飞机出了点小故障,请安心等一会儿吧。”

辰杉冲她点头说谢谢,女人轻笑着从她身边走过,然而匆匆的一个侧面晃过,她猛然坐直了身子——竟是和她之前看到的林芷一模一样。辰杉调头顺着她走的方向望过去,如愿看到了那个戴着棒球帽的人,他正低头为几个女孩签名,修长白皙的指头捏着一支淡金色的笔。

林芷坐卧下来,将一条白色的长款大衣披在身上,他自余光里看见了,笑容平淡又矜持地打发走几个粉丝。转而起身帮忙,将她的大衣扯平掖好,她一脸满足地叹出几口气,和他说了些什么。

想必并非是为了工作,仅有闹绯闻的经纪人却无一个贴身助理,除了是两人偷偷溜出来度假,辰杉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辰杉将头又扭了过来,身体是冰凉的,然而紧握的手心里出了许多的汗。她去包里翻找纸巾,刚刚将一张展开,立刻头一低,整张脸埋进去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尖,整个头皮都跟着刺痛起来。

辰君在之后蹙了蹙眉头,其实一早就发现她也在舱内,只不过始终仰面睡觉,也就不好贸贸然去打扰。

仿佛他们之间总需要一个预热的时间,明明一个眼神足以了然彼此的心意,然而开口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种隔阂。以前,他们将这样陌生的姿态做给家人看、朋友看,谁能料到最终,彼此都习惯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林芷突然睁开眼睛,神色恹恹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你若是想过去就过去,不必在我旁边长吁短叹,我眼不见心不烦,一觉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

辰君视线冰凉,比她刮起的冷冽更甚一分,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道:“我不会为了你左右自己的行动。”

意思就是你爱怎样就怎样,他反正是熟视无睹。若他想要去关心一个人,根本不必考虑她的感受,他不想搭理谁,她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林芷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作不得,心想总有一天要你后悔。

正好一个空姐匆匆走进来,对大家说:“对不起,各位,我们的飞机遇到了一些小状况,刚刚一直在联系各方紧张地处理当中,飞机预计会在二十分钟后起飞,请大家赶快在自己的位置坐好。祝大家能有一个快乐的旅程,再次感谢搭乘我们航空的飞机。”

舱内的人不满意地嚷嚷起来,要求空姐必须详细说明出了什么样的状况,漂亮的空姐却显得极为为难,两只手交握在身前,不安地在原地踮脚。

辰君向她招手,她很礼貌地走来,弯腰倾身到他面前,问:“请问先生有什么事?”

辰君说:“为什么机舱内这么冷?”

“这架飞机的型号比较老,在飞机停止的情况下,空调的效果可能有所欠缺。等飞机滑行之后,相信可以得到改善。”她和善地笑道:“需不需要我拿块毯子给你?”

林芷在旁边直哼哼。

辰君直接忽略了隔壁人的阴阳怪气,冲对面的空姐点点头,让她快去准备一条。空姐立刻乐悠悠地走出去,没过多久,手里拿着一张深灰色的毯子进来。递去他手里的时候,有些羞赧地问:“请问你是不是辰先生?”

辰君冷冷睨她一眼,短促地说:“是。”却在空姐提出要合影一张的时候,拿着毯子站起来,径直往机舱前方走。空姐心内咯噔一声,心想还真是大牌,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是脸蛋实在长得喜人,就连这股子傲气也是值得欣赏的。

辰杉正冷得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忽然身上落下来一条柔软的棉毯,她惊讶极了,而自视线里见到辰君那张俊秀的脸,便更加难以置信起来。他冲她浅浅地笑,眼睛却紧紧跟随着她,直看到她转移开视线,不敢回望。

辰君和她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换了座位,这让辰杉觉得很是不安,她略微侧头看了看后头,继而对辰君说:“你还是去陪一陪林小姐吧。”

辰君不以为意,“不差这么一会儿。”

潜台词或许就是,他已经陪了她许久了。辰杉心里紧了紧,果然是出门度假的。一时之间,几乎挤不出多少笑容,她将毯子捂得更紧几分,将下巴埋进衣服领子里,垂着眼帘盯着毯边上冒起的一处线头。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终于起飞,舱内的气温渐渐上升。辰杉觉得有些热,想将毯子拿了,辰君却按住她的手,对她说:“你脸色不是很好,就盖着捂一捂吧,免得回去之后要生病。”

辰杉只得作罢,然而手被他紧紧包着,他炽热的体温炙烤着她,竟让她出起汗来。她将手慢慢地移开了,也就脱离了他的束缚,搁进毯子里去,拿另一只手抚过那片皮肤。

辰君将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自揣度着她此刻的心境,见到他,是无感还是不安,总之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喜悦。他问:“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

辰杉说:“我也不太清楚,想要四处投一投简历,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司肯要我。”提到这里便觉得万分苦恼,“因为欧洲的次贷危机,今年的经济大环境非常不好,我已经听说国内的机械行业大部分都在精减人员,招人的只是寥寥,很多原来的用人大户今年也开始裁人了。”

辰君说:“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倒是认识不少这领域的熟人,尽管今年整体都不景气,但也不是多一个人就会有多大影响。”

辰杉连忙从衣服里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不用了,辰君,你那么忙,怎么能老是麻烦你。我想先自己转一转,看看行情到底如何,实在不行,我再联系你。”

辰君倒是没有多劝,心想她既然要去转,便让她吃点苦头好了,免得把她惹急了,又要摆出些谁都知道的大道理。这便冲她点点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新的话题,只是一味沉默下去。

辰杉自己心里也有个算盘,若是辰君帮忙,可能免不了要多见几次面。与其每每看到他心乱如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隔断了这种可能性。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尽管她这个妹妹怀着衷心的祝愿,但她还是不想过多目睹他们亲热的场景。

一路若有似无地想着,辰杉闭起眼睛,本来只是想着休息片刻,谁知这一股温暖让人昏昏欲睡,她裹着毯子终是歪着脑袋睡着了。

这一觉竟十分安稳,然而醒来的一刹那发现辰君不在身边,刚一掉头,就见他端着一杯牛奶而来,微笑着递去她的手上。辰杉调侃他,笑道:“你怎么变成空哥了?”

“嗯,因为空姐们忙不过来。”他舒展眉目,眼中有熠熠星河,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气味,是清爽美好的存在。辰杉挑着眉说:“那一定有很多人希望你去服务。”辰君点头,“当然,只不过我只想为一个人服务。”这可不是一句老实话,辰杉替他小声补充,“还有一个人。”她眼睛往后一扫,冲他笑了笑。辰君丝毫不避嫌疑,很大方地说:“是啊,她和你一样麻烦。”话语里有难得的一股宠溺,辰杉心内暗骂刚刚的多嘴,因为他的此番反应几乎要灼伤了自己。飞机突然地颠簸起来,失神中的辰杉手一抖,牛奶立刻自杯子里溅出来,辰君连忙解了自己的围巾,帮她擦起来。

辰杉说:“别,我有纸巾。”他哪里会听,擦干净她的手和衣服,又将湿了一圈的衣袖卷起来,看到她手膀子上白霜似的东西,他蹙紧眉头问:“这是什么?”辰杉抬手看了看,“哦,是我涂的炉甘石洗剂,最近有些过敏了。”“你就涂些这种东西?”辰君明显地不满,然而也不多说,将那条围巾塞进她的袖口里,免得湿衣服接触皮肤不舒服。

他依旧是细心的一个人,辰杉却不禁在想,这一份的细心是否早已经被林芷享用过。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怎么自打知道了林芷,便总是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人也实在是太失败了。

毕竟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璧人……她开始觉得自己是夹在辰君和林芷中间的电灯泡,这一点在他们三人下了飞机,一同走往停车场的时候显得更为突出。

林芷指了指一辆仅有两座的跑车说:“怎么办,早知道走那天应该开个保姆车来。”她想将钥匙递去辰君手里,“不然你先送妹妹回家吧,我待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她将“妹妹”这个词强调得这么重,另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讪讪的。特别是辰君,扬着头,拿下巴看她,无比倨傲。

然而现在是翰府时间凌晨三点,且不论此刻的出租车有多紧俏,光是外头瓢泼似的大雨就够让人头疼。林芷和辰君都是轻装简从,看样子应该没有带着伞,尤其是林芷还穿着露趾鞋,蓝色的指甲在冷光里幽幽地闪烁。

辰杉想也没想连忙制止道:“没事的,我自己有伞,可以出去打车。辰君,你带林小姐回去吧,一路上小心,雨大天黑,务必要开慢点。”

也不等这两个人有所反应,辰杉拉着行李箱就往外头走,一路上走得很急,又是埋着头不肯看路,差点被一辆外行的车子碰到。辰君看得一阵心惊,偏偏林芷在旁边笑起来,睨着他道:“果然是个傻丫头,亏我以前还不相信。”

辰君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他也不说道别的话,往辰杉的方向追过去,林芷岂肯放他,扯着他的手臂,说:“外面雨太大,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辰君满脸愠怒后的邪肆,问:“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林芷已经踮起脚来,在他的唇边印上一吻,轻声说:“一刻也不敢忘。”已然看到刚刚回头看他们俩的辰杉一脸错愕,拖着东西往外狂奔。

她心满意足,哪怕被辰君粗鲁的一推,也觉得实在痛快。

辰杉打着伞在机场外的通道等出租车,只是风急雨大,她被淋成一个落汤鸡不说,一把小伞顿时被刮成“雷达”。她连忙伸手去整理,没想到手上缠着的那条围巾在拉扯中落了下来,顺着石阶旁的水流往窨井那边去。

她急得扔下了行李,追着这条湍急的水流往前赶,只是脚下功夫不到家,总是差那条围巾半米之遥,眼见着一猫腰就能拿到了,忽然被人拉住了手。她一回头看到同样是浑身湿透的辰君,说:“辰君,你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