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邹鸣人,不不,是佟亚,拖着一只行李箱,回来了佟家。
佟家这房子,向上追溯,是佟爷爷单位的。二十年前,佟家一致决定,把这房子从佟爷爷单位买下来,当时,佟爷爷叫佟亚“煞”死了好几年了,所以,房本上,就用了佟奶奶的名字。当年,佟冠和严绣花掉了毕生积蓄,且借了一屁股的债,光还债就还了八年。当年,佟奶奶掷地有声:这房子,将来就是你们和铮铮的……但如今,佟亚回来了。
邹鸣人住进了佟奶奶的房间,但他没有把佟奶奶“赶”走,而是娘俩住一个房间,佟奶奶睡床,他不小的块头儿,睡沙发。
接连数日,邹鸣人和佟奶奶促膝长谈,严绣抱着佟佳唐,插话都插不进去。照理说,母子二人一箩筐的恩怨情仇,有一卡车的话要说,倒也合情合理,可每逢三更半夜,唐千贝夜半喂奶,还都能耳闻墙壁的另一边,传来佟奶奶的哈哈大笑抑或是哽咽,便感到瘆人。
邹鸣人一样感到瘆人,要伏在从未给他母爱,甚至从不叫他乳名,张嘴便叫他“煞星”的母亲膝头,他每一秒钟都感到煎熬。但他不得不这么做。这房子,房本上是佟奶奶的名字,房子,便全凭佟奶奶发落。
而这天天一亮,唐千贝迷迷瞪瞪地打开厕所门,目睹了邹鸣人尿尿的一幕。纵然,邹鸣人一侧身,不至于走光,但绵延的细流声,还是让唐千贝嗷嗷了一嗓子。
佟铮闻声而至,一低眼,整个人便热血沸腾了:唐千贝胸口的扣子有两粒没扣,这会儿又涨着奶,两颗雪球呼之欲出。但既然他能看见,邹鸣人也一定能看见,佟铮一把将唐千贝推回了屋。
唐千贝火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但要和婆婆,婆婆的婆婆一起住,还要和老公的二叔一起住?要不要把三大爷和八舅舅都叫来啊?”
佟铮亲手给唐千贝扣扣子:“我去和我奶奶说。”
佟铮说去就去。严绣和唐千贝,就在屋里偷偷听着。至于邹鸣人,最镇定了,冲了马桶,洗脸刷牙。佟铮自认为头上有“大孙子”的光环,也不拐弯抹角:“奶奶,我二叔住到哪天?”
“说不准哪天。”佟奶奶叠被,没抬眼。
“这男女老少的,太不方便了。”
“克服克服吧。”
两个回合了,没拿下,佟铮不禁乱了阵脚,“行,那我们走。”
这是佟铮的激将法,既然是激将法,便是反话,但是,佟奶奶没吭声,就算没点头,可也没挽留。佟铮舌根一下就麻了。邹鸣人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香皂味儿,神清气爽,挤过佟铮进屋的时候,还说了一声借过。佟铮扭脸便走了。
严绣团团转:“铮铮,你们可不能走啊。”
佟铮面子挂不住:“唐千贝,收拾收拾,回咱自己那儿。”
唐千贝更是一肚子火:“妈,我和佟铮打算买房了。”
严绣像是挨了一颗颗散弹,应接不暇:“买房?”
“嗯,月供我和佟铮供。但首付,恐怕还得众人拾柴。”唐千贝又补充了一句,鼓舞士气,“将来是您,还是我爸妈,谁帮我们带唐唐,就看这回谁出力多了。咳,什么出不出力的,说白了,就是出钱。”
严绣和佟铮有一样的觉悟。这房子,昔日是岑方方要买,他们有唐千贝做挡箭牌,说不买,就不买,但如今,是唐千贝要买了,这房子,便是非买不可了。
佟话。佟铮叼着根油条,出神地打开了佟话的大门。房子,唐千贝要买房子一事,像涟漪一样一圈圈荡了开来,但并不会像涟漪一样渐渐消散。佟铮不“怪”唐千贝,一来,他板上钉钉就是“欠”唐千贝一房子,二来,唐千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的唐唐。若是没有唐唐,即便浪迹天涯,唐千贝也一定随着他去,所以,佟铮给唐千贝的话,不是空话,买就买,谁怕谁。
而佟话的大门内,小风嗖嗖的,消失的徐路遥回来了……这会儿正吭哧吭哧地擦地。
佟铮被油条噎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