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
(一)
今年是鼠年。丈夫和妈妈的本命年。
据说,相鼠的买个红裤衩过年便可带来一年的好运。
妈妈的红裤衩早已由儿媳妇买下。而我和丈夫为他在商场买的那件,二楼包好,随后就被我扔在了楼下的超市。
晚上,丈夫心胜地和我要红裤衩穿。我却一脸茫然,再也寻它不着——那件关乎丈夫一年命运的红裤衩。
妈妈和丈夫都不是省心的命。
妈妈是不省心的,因为她嫁给了爸爸。丈夫也是不省心的,因为她遭遇到我。
我和爸爸都属于那种典型的大大咧咧、孩子脾气、没心没肺、吃了就睡的人,对于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总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全都交给另一半来处理,不管对方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耐心。而且,都嗜书如命,喜欢饮酒。我们,始终活在自己的虚幻的浪漫里——以各自喜欢的方式。
在文凭上,我们爷俩也比那娘俩高出一头。妈妈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丈夫则常被我戏称为白字先生。但是,按照相书,这样的属相却是最佳组合黄金搭档。
妈妈过日子极要强。爸爸却大手大脚,没个算计。妈妈小心小胆,凡事不易想开,而且脾气急躁。爸爸则肚大能容,嘻嘻哈哈。一辈子贪玩不上进。他们的吵架,理亏的往往是爸爸。
而我和丈夫,则常常处于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水的状态中。爱就爱得死去活来,恨就恨得咬牙切齿。自然,每次冲突理亏的也大都是我。
这是之前——2008年之前。丈夫和妈妈的本命年到来之前。
(二)
爸爸和妈妈的结合是典型的郎貌女财。爸爸是穷苦人家的美男子,而妈妈则是相貌平平的大家闺秀。
后来,妈妈常常对我们提起。结婚第二天,爸爸就穿上了补丁裤。妈妈很奇怪。一问:原来结婚时的新裤子是借的。随后,红门帘也不见了。自然,也是借的。
长大后的我常对着爸妈的那张五寸黑白结婚照痴痴地看。那真是一张完美无比的结婚照。照片上的爸爸年轻俊逸,妈妈则抿着嘴幸福地偷笑——当时她的心里一定灌了蜜一样甜。
婚后爸爸在农场场部上班,很少回村上。妈妈在家种地,打草,照顾着我们姐仨,和早年丧妻脾气古怪的爷爷。到冬天还要为村缝纫组做大衣。往往我一觉醒来,看到妈妈还在那里蹬着蹬着。有时,起身过来为我们掖掖被角。于是我便在缝纫机的有规律的节奏里温馨地再次睡着了。被窝里很温暖。鼻尖很凉。没有爸爸的家里,妈妈就是我们的天。我们全部的精神依靠。但妈妈也有慌的时候。有一次,弟弟半夜发高烧,说胡话。妈妈把他裹在棉斗篷里背在身上,跑得飞一样。而我和姐姐就跟在她的后面跑。
我知道妈妈是落寞的。在偶尔的清闲里。有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过来说话。两个人侧身对面歪着,妈妈淡淡地,男人很有兴致。不时拿鸡毛掸子碰碰妈妈的手。妈妈的手非常白。纵使粗糙的劳动也改变不了它的颜色。下午的阳光已经有点暗淡。泥面的墙壁内所有人的面目都有点恍惚。我憎恶那个男人。妈妈也不耐。我看得出来。但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把他赶走。于是我想妈妈是寂寞的。终于,后来,那个男人不再来了。再后来,妈妈告诉我,那个男人对她说:我怕你家二丫头的眼睛。
爸爸一生得到过很多女人的喜欢。从学生时代到退休的如今,一直。这是令人骄傲的事情。不知妈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他们一辈子吵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是因为别的女人。
其实爸爸妈妈起初的确很恩爱的。不断的争吵怄气只是后来的事。爸爸经常出差,每次回家,对妈妈都是一个节日。这天的妈妈格外和颜悦色,对我们很温柔,很温柔。而爸爸也会给妈妈和我们买来好多好吃的和漂亮的新衣服,还有一些村里鲜见的新奇玩艺,为所有人所艳羡不已的。胸针,绿豆糕,城里孩子穿的洋裙子,包括后来发现我绘画天赋后为我买的水彩粉……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很小的我没什么觉睡,总是早早醒来。醒了继续迷糊,迷糊在爸爸妈妈隐隐约约的交流里。他们的声音轻柔舒缓,时隐时现,一点也不同于白日的粗声大嗓。他们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也听不懂。现在,我懂了。
每到过年爸爸妈妈就会打架。为了爸爸的玩钱。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的。或许,从来就这样。或许,就开始于我的记忆开始的地方。妈妈会发疯,会摔洗脸盆。盆会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刺耳,嘶嘎,象妈妈的哭喊。和,妈妈张牙舞爪的嘴脸。除夕之夜,一切都是破碎的,惨烈的。大红的对联堂屋供桌上红红的半明半暗的香头战栗的烟恐怖的气氛。心抽得紧紧的。那时,我恨死了爸爸。因为他让我们从此对过年总有种隐隐的恐惧。和莫名的担忧。以致以后很长时间我依旧和爸爸有着极深极深的隔阂,那不仅仅是代沟。每年大年三十晚上都是这么一场,每年都这样……每年年三十晚上我都会在妈妈的悄悄提示下哭着跑到同一家年长的邻居家去。邻居脸上那见怪不怪的笑微微的神气至今犹在眼前。年前,爷爷过世时听老家人说,当年那个总是为爸爸妈妈劝架的人,几年前已经死了。
这些年,爸爸明显地见老了,头发花白。妈妈也已皱纹满面。老了的爸爸终于不再热衷于往外跑,而较多地呆在家里了。两个孙子,成了爸爸最大的安慰。
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走到爸妈家。屋里静静地。透过窗纱,只有爸妈老俩口穿着大裤衩子歪在床上打牌。温馨的二人世界。风扇嗡嗡地昏昏欲睡。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便悄悄走掉了。
爸爸这辈子天南海北地跑。吃了喝了玩了,一点也没亏待过自己。也没亏待过任何人。他是所有人眼里嘴里心中的热心肠大好人,只除了妈妈。村里没被爸爸帮过忙的人只怕不多。爷爷过世那天,老家所有有车的人家都来了。送葬的路上,默默排成一列长龙;下葬后,又默默离去。整个村里,能得如此待遇的,恐怕也只有爸爸一人。
今年除夕之夜,我给爸爸发了一则祝福短信。结尾是——希望爸爸妈妈从此永远不再吵架。
初二回娘家,从爸爸妈妈的表现看来,我的短信他们看懂了。
(三)
什么是缘?
什么叫命?
——从没有谁天生就该欠谁的。
如果上辈子你欠我的,那么这辈子的你就是无辜的。如果这辈子我欠你的,那么,让我这辈子就还清。
来世,来世的来世,只求我们不要再在还来还去的感情债里苦苦奔波。
什么叫爱?
什么是情?
——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
我说你好你就好,纵使一万个人说你不好也没用。我说你不好就不好,哪怕一万个人都说你好也白搭。
明年,是我和爸爸的本命年。
暗香着迷
那一个下雨的夜晚,她独自站的在站台上,默默等待着最后的一班公交车。看着鞋尖上滴落着的雨水开出一朵朵雨花,她的泪水情不自禁的从眼角滑落,心里很难过,自从那个人离她远去,她自己不知道在暗地里哭泣了多少次,多少次泪水的洗礼都无法将他在内心的身影抹去,她还是那么的想念着这个人,是他给了她爱情,在教会了她该如何去爱的时候又转身离开啦!就像是一只孤傲的飞鸟,他的身边永远只有他自己,她永远都只是一只蝴蝶,再美丽的双翼也无法与他一起飞越沧海茫茫,于是他走了,留她独自在这座孤寂的城市。
眼泪顺着雨水从眼角滑落,如此肆无忌惮,哭出来会舒坦些吧,她想,于是放肆的将悲伤哭了出来,低着头,雨水从她的长发滑落下来,额头上的发丝一缕一缕的黏在她的脸上,她全身都已经被落下来的雨水打湿,双手僵硬的垂落着,如同发麻的人一样僵持着身体。
街道前的电话亭里一个男人在拨打着电话,一次又一次的拨通,又被人一次次的挂断电话,他用力的踢了一脚电话亭,骂了一声,然后无力的斜靠在电话亭上,用左手点燃了一支香烟。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隔着玻璃上的雾气,模糊间他看到那个女孩独自站在雨里等车,颤抖着双肩,表情失落,她哭了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傻的站在雨中等待,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也许她失恋了吧,他想,然后静静的吸着烟,默默的注视着这个雨中独自哭泣的女孩!
这样的一个夜里,两个陌生的男女共渡在一个交错混乱的时空中,他看着她,她为谁而哭泣着?没有语言,不曾对视,他开始猜测着关于她种种的故事!自己的身体也很累啦,脚趾被踢得震痛,该死的,这该死的城市,该市的人,该死的鬼天气,他咒骂着。
远处那辆末班车终于缓缓的使来,雨水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的心此刻是麻木掉的,不再有什么泪水,雨水,看不到整个世界,不再说话,也没有了自己。
他看到末班车从她的身边慢慢驶过,突然熄灭了手中的香烟,丢在地上,脚用力的搓了搓,然后脱掉身上挂有金属挂件的黑色皮衣,推开门,顶着皮衣冒雨跑了出去,大声的叫喊着停车!停车!
开出去的车子终于再次停留下来,他跑到她的身边,把皮衣顶在她的头上,为她撑出一片干净的世界,然后抬起头看着她,上车吧!他对她说,雨水淋湿着她的眼睛,她突然觉得离他好近,雨水顺着他举着衣服的手腕流进他衣袖中,他看着她,她看着他,然后被他用肩膀一推,依偎到他的怀里,就这样不听使唤的被他带到了公车旁。
回家吧!这是最后一班车啦!他说完将她一把推上车去,然后看着车子缓缓开走,最后顶着皮衣消失在雨夜暗沉中。
车上的她呆呆的立着,突然才缓过神来,这就是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刚才她又看到了他,还有身上残留着的那股属于他的香味!
那个她心爱的人又来到了她的身边,时空穿越只为了再次带她回家!
想你时你在天边
你左心口的位置,我来过,我爱过,我走了。
——题记
1.就算大雨将整座城市倾倒
九月金陵,暴雨如注。夏米粥撑着灰色斜纹伞从南京大桥上踽踽走过,一身的黑衣,肃穆的神情让人联想她是不是刚扫墓归来,但事实上她刚从一场嚣腾盛大的婚宴上抽身而出。
劈头盖脸的愤怒雨点让夏米粥不自觉地想起秘鲁诗人巴列霍的诗《黑石叠在白石上》:我会死在巴黎,在一个雨天。在一个我已经记得的日子。我会死在巴黎,而我不回避,也许在秋天的一个星期四,就像今天是星期四。
静立在桥边,看江水滚滚,夏米粥倏地将伞抛了下去,任凭身体狼狈地被大雨侵袭。就在六个小时前的希尔顿酒店里,夏米粥施施然地款步而入,挽着小髻,未施粉黛却依旧眉目如画。在座宾客很多都是以前的大学同学,大伙无不为之惊艳,赞叹她绰约嫣然。
当夏米粥举起麦克风亮出她那全国听众都熟悉的动人嗓音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今日的婚礼司仪是她。纵然是大学同学,大家对于新郎官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请动如今已声名在外的知名主播感到不可思议。
夏米粥露着职业化的微笑娉婷地站于台上,一览众客。毕业三年,每个人都发生着变化,男生多了铜臭味与小肚腩,女生则多了鱼尾纹与脂粉气,但那一张张脸还是那么的亲切,而尧何坤的变化在哪里呢?
多了一个新娘!
她知道,9月23日,星期四,尧何坤婚宴。自此以后,就算大雨将整座城市倾倒,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2.爱上你,是我的劫难
如果可以,夏米粥并不想再去反刍那些过往。可是当她在酒店大厅里清亮而艰涩地喊出“新郎亲吻新娘”时,她知,一切风轻云淡都是佯装,一切洒脱淡定都是自欺。
那些经年故事便好似这场暴雨,从头到脚彻底冲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