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的阴雨天,邻居家的一个哥哥带我去河边钓鱼。结果可想而知,当然是什么都没钓到。而我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宝贝,一只田螺。田螺的个头很大,只比我当时的拳头小一点。但为了捞那只田螺,我差点踏空掉到河里,多亏邻居家的哥哥及时将我拉住。不过,随后他又嘲笑我,为了一只田螺差点搭上小命。而我却很高兴,拖着半条泥腿回家了。回家之后,当然免不了被老妈一顿胖揍。我只是尽量护住田螺,避免它不小心受到伤害。
其实挨揍到不是因为田螺,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供出它的存在,而且,也没招出是在哪里弄的满腿泥浆。挨揍是因为:刚洗过的衣服还没穿几天又被弄脏了。
我把田螺养在了一个罐头瓶子里,每天观察,希望有一天,它能探出脑袋跟我打个招呼。可是一直到冬天,它都没肯动一下,像一颗石头一样。我想,它应该是被老妈吓坏了。后来,我也慢慢忘记了这回事,任它安静地躲在角落。
直到第二年春天,我偶然又想起了它。那时,罐头瓶子里的水已经快干了,而它似乎整个冬天都没有活动过。即使没有饿死,也早就孤独、寂寞死了吧。
我本打算把它扔掉,但想了想,好歹也算是冒着性命得来的东西,不如再珍惜一次。我重新洗干净了瓶子,换上清澈的水,再一次把它丢入水中。
但连续好几天,田螺还是一如既往地一动不动。我也就没再抱什么希望。
但生命还是复苏了,虽然不是那只田螺。起初,田螺的背上只是冒出了一些小绿点儿。后来,小绿点成长成了不规则的星状斑块。再后来,绿绒便覆满了田螺的外壳,直至扩散到整个玻璃瓶的内表面。透明的嫩绿色让人看着很舒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是田螺外壳上粘附的种子长成的,应该是某种水草或者水苔。
生命一旦展开,便收不住了,不只是那些绿色。一天中午放学,我发现,一直沉睡在水底的田螺,竟然在沿着玻璃瓶的内壁缓缓蜗行。透过玻璃,能够清晰地看到它腹下软体的纹路。它的头上有两对触角,一对长,一对短,小心翼翼地探寻着周围的动态。它腹下有一张嘴,慢悠悠地舔食着途径的绿色。原来,田螺也是没有食物就不肯活动的物种。总之,每次观察它,都有很多乐趣。
入夏后的一天,瓶子里多出许多小田螺,个个晶莹剔透,甚至都能看到内脏,可惜太小,看不清构造。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但不管怎样,我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水族馆。故事结束了。”
“养个东西,不是很平常吗?你想说明什么?”闫明有点不太理解。
“如果一定要说明的话,我的意思也许是,生活可以不那么无趣,快乐其实很简单。”浩子总结道。
“真的吗?”妖妖插嘴了。
“嗯,起码这个故事是这样。”浩子笃定地说。
“那好,我问你,后来你的水族馆怎么样了?”妖妖问。
浩子窘了一下,耷拉下眼皮,不吭声了。
“说啊。”妖妖逼迫着。
“搬家的时候,被我妈扔了!”浩子别过头,虽然不太情愿,还是说出了真像。
“哼,你不说,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妖妖冷笑,“现在故事的主旨变成了,破快一个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是吧?”
浩子不知道,妖妖为什么会对今天的故事这么刻薄。但浩子又立刻意识到,他中了圈套。正因为是今天,妖妖需要一个理由来宣泄,浩子讲述的故事的结局,恰好符合她的意图。
“滂沱的雨可以为我作证,此刻是我一生中最想发脾气的时候。虽然我从小就爱耍性子,但那些都是无理取闹,不是真正的伤心或者生气。但我现在又不能发脾气,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你头疼,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妖妖慢慢地诉说着,虽然她没有面向何冠文,但谁都知道,这些话只是说给他听的,“其实我们的快乐,也可以很简单。只要你留下来,不论你做什么,不论你还牵挂着谁,我都不是很介意,只要你肯留下来。可你偏偏要离开,去流浪,那些空旷的田野和冷峻的山峰,真的能治愈你的创伤吗?”
何冠文并没有答话,只是背着行囊,默默地行走。
“既然大家都喜欢听故事,我也讲一个。”闫明也凑起了热闹,“乱起八糟的东西,我也养过不少。不过,我最喜欢养的,还是养土泥鳅。我妈说,这么丑的东西有什么稀罕,还不如养几条金鱼。我爸却对我妈说,你喜欢金鱼你养,孩子爱养啥就养啥。”闫明顿了一下,因为他的故事讲完了,“我想用这个故事说明的是,世界上有很多美妙的东西,但不一定是你喜欢的。你可以不喜欢田野或者山峰,但你不能阻止别人喜欢。我一直很感激我爸能够理解这一点。”
“我有说过不喜欢吗?”妖妖把头歪向了闫明,“被父亲扫地出门的家伙,哪来的勇气在这里大谈父爱?”
闫明铁青着脸,不说话了。四个人又恢复了沉默。
闫明的手机铃声响了,他刚把手机拿出来,却被妖妖一把攥住。
“是谁?”妖妖紧张地问,闫明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胡潇筱...”妖妖低声自言自语,松开了手。
“我可以接电话了吗?”闫明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见妖妖没有理睬,闫明便退到路边,接起了电话,由于他故意与大家保持着距离,浩子并没有听到通话的内容。
雨越下越大了,行人大多都躲进了附近的店铺里避雨。人行路上仍错落着四朵低垂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