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无辜的碎片扭捏着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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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原创《遭遇诗人》(散文)

原创《遭遇诗人》(散文)

原创作者:低处的迷雾

早些年住平房,我爸见谁都打招呼。早晨人家从厕所出来也问:吃完啦?人家也客气地答:吃完了吃完了。招呼来招呼去,就往家里招呼来一个诗人。具诗人自己说,他在报纸上看见有个写诗的,叫何百玲。又知道我爸姓何,就问我爸:何叔,何百玲是你啥人啊?我爸挺纳闷儿,说:那是我姑娘啊!你咋认识她呢?诗人把眼睛笑成一条缝。他大概觉得自己真鬼道,真会找事儿;觉得自己特别会思量:啊,那什麽,也不算认识..没等诗人解释完,我爸是太热情了。说:那我姑娘在家呢!你去吧!诗人也不扭捏。

那个夏天,树叶绿闪闪的,花也开得一塌糊涂。诗人也来得很生动,光脚,趿拉着一双破拖鞋。人生得挺随便,有点长,因而看上去格外瘦,都瘦成一把骨头似的。大三角眼睛叽里咕噜地转,怪友好的。我觉得他真不错,没有诗人的傲慢和架子。

打那以后,诗人经常找我,跟我说说话。他最爱往诗歌写作上说。他说:你看,我天天啥书都不看,就能写出诗来。你说气人不?上哪说理去?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那悠然那自得都让别人没想头了。他也不讨厌,每次来只坐一会儿就走。每次来都夸他老婆长得好看,会腌咸菜,会做棉袄。说高兴了,还撩起衣襟给我看,还说:你看,这针脚儿多细作儿,多有诗意。谁家老娘们儿能整上啊!我愿意看他甜蜜的样子。总象拣了大钱,想与人分享一点喜悦,又怕人上去抢那样把话往回说了:妈的,也闹听,我要不给她收拾,那造地,埋来姑汰的。一打仗就喝药弄景儿地,喝药是她家祖传。她妈她妹妹都爱喝药。看我没有惊艳的表情,他又象没有眼睛的人,突然能看见东西了。喜气茫茫地告诉我:她妹妹生了个傻子,两口子天天壳。早晚得离。时间长了,这样的家常他也和我说。一点也不拿我当外人。有一次,他还给我朗诵他写的诗歌,诗意是由筷子延伸到爱情什麽的。只记得最后句:心里有你,就不孤独。当时我就想:他多诗人啊!总能从生活里找到灵感。我觉得他真是个天生的诗人,真有才。他装谦虚也装得霸道和无畏,他说:我不是诗人,我是诗匠。和瓦匠差不多。呵呵。他也爱热闹地设计自己:将来我要在电视里有影,广播里有声,社会上有名,兜里有钱。因为他总来,因为我爱听他把自己吹得硝烟弥漫。我妈就不乐意了,提醒我说:没心眼子的丫头,我告诉你凹,他都结婚了。你可别不知好歹。我明白我妈怕我往诗人家里插一脚,怕我和诗人弄出什麽勾当,给她丢脸。可是,没等我动这念想儿,诗人就搬家了,也不怎麽来了。

后来,我妈去世。我也搬家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诗人了。还真是怪想的。

有一年秋天,我在班上突然接到诗人的电话,他说要去看我爸。问我地址,我告诉了他。也不知他是哪天去的。星期天我回家,我爸说:诗人来过了,好象有啥愁事儿似的。还给你留了名片和手机号。我说,他能有啥愁事儿,听说他自己开印刷厂,当老板。还出了好几本书。他要有愁事儿,咱就不用活了。我爸说:那可能是我瞎猜。我有个毛病,就是不愿意在人家得意的时候去巴级人,怕人家疑心我想占便宜。所以,就没去问候诗人。

又是个星期天,我在家煮饭,听见有人敲门,我一路叫着来了来了,把门打开,一看是诗人来了。也不感到意外地招呼他:你来啦?他和我握手,说:你好!怪斯文的。人没怎麽见老。只是瞅着比以前更鬼道了。我把他让到屋里的藤椅子坐下,一时也找不到话说。他看我半天没给他拿烟,就从自己兜里掏出一跟烟点上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说:我也没烟,你看,还得抽自己的。他干笑:没事儿没事儿。我说:这几年还好吧!他眼里闪过一丝轻愁:恩,开印刷厂来的。也辉煌过一阵子,挣点钱,现在都搭进去了。我好奇地问:咋整的?他象老也跳不高的蛋,都滚到地上了,还不老实:让我干灭火了。现在工商税务都查我的帐,想把我整进去。妈的,没好东西。我还不知道怎麽激励他赤膊上阵。还问:咋整的?他豪迈得乘风破浪了:我这个人太讲义气了,朋友****赌博耍流氓啥的,都我给掏钱平事儿。我塄塄地:哦、哦、着。我怎麽看,他都不象舍己救人的大哥。他也关心我:你现在怎麽样?我说:还行。你老婆挺好的吧?说起老婆,诗人来情绪了。说:她现在老了,老了也比你好看。信不?又很惭愧地检讨:这些年她也没跟我过过好日子,真觉得对不起她。现在,我还靠她的工资混日子。开印刷厂挣的钱,全让我搞破鞋了。这辈子没别的毛病,就爱搞个破鞋。他越说越兴奋:厂里有个小出纳员,从乡下来的,小姑娘才17岁,狼哇地追我,说不破坏我家庭。我真不忍心,太小,不知从哪下手。停了一会儿,他又告诉我:她在江南****出事儿了,我花一万多,才把她整出来。我现在也没心思写诗了,出两本诗集,也卖不动。没啥意思。你还写吗?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手机,站起来说:是我老婆,催我回家。那我走了,骨白。你有啥事儿没?他都泥菩萨过河了,还问我有啥事儿没。我一感动就说:我没事。那我能帮你啥忙不?要用钱啥的,你支声。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哪能用你钱,我有钱的时候都没帮过你。我哪能用你钱,那成啥事儿了,我成啥人了。这回分别,又以为再也见不到诗人了。

想不到过了一个多礼拜,又接到诗人的电话,他吞吞吐吐地扭捏着说:真不好意思,你有两千快钱没?借我。我那时真讲究,真爽快:你啥时候用?他也不客气,看得出来他是激了:最好现在拿来。这样吧!你晚上给我送家来,我不能出去,要不,我老婆又该怀疑我去搞破鞋了。以后我还得靠她呢!我不知是因为同情他还是出于本性的厚道,反正我一点也没犹豫,简直是爱的奉献了:那我晚上给你送去。他连连说:我年底就还你,我年底就还你。在他的鼓励下,我大方得无边无沿,实在得有点缺心眼了:你拿去花吧!我不要了。

晚上,我把钱给诗人送去了。诗人的老婆感动得硬是往我兜里揣了一个苹果一个梨。

如今,好几个年底过去了。诗人好象从人间蒸发了,没影了。

后来听说他干起了房屋开发公司,又有钱了,活得牛烘烘的。就是借人钱不还。黑不提白不提。

后来又听朋友说他蹲监狱了,去年才放出来。听说放出来了,我心里非常不高兴。警察大哥啊,为什麽要放他出来呢?让他在里呆着,少祸害点人多好啊!

摘自何百玲小说散文随笔集《谁来疼爱这重病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