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儿大学毕业后就跟着转业的父母回他的老家了,十多年来虽然时不常的打打电话,但我还一次都没去正经拜访过人家。可这一次真的要去麻烦人家了,心里倒有点不落忍了。
谁叫咱是作家呢?是吧,是作家就得有范儿。
揣着作家的范儿跟城市小市民那点市侩和小心眼儿,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一路上,没啥新鲜事儿。
那时,全国铁路还没大提速呢,火车跟蜗牛似的蜿蜒在辽阔的华北平原上,窗外掠过的景物都是电视里常见到的,看久了眼睛也累的慌。索性跟同坐的陌路乘客摆开了龙门……
常坐火车的人不管来自何方,一上火车聊上几句,马上就能成哥们姐们好朋友,聊得兴起,还保不齐拜个把子什么的,真事儿似的。
我同一隔断里的其他三位乘客都是五湖四海的不同从业者,我身边的湖北大汉似乎心事很重,一路上没怎么吭声,倒是他对面的广西小姑娘小嘴儿跟没关住似的,这通忽悠,我听了几耳朵,大致上是她家的家史啥的,她的祖上好象还是大唐名将尉迟敬德……
我对面坐着一位文静的女孩子,娟秀的脸庞,直而亮的披肩发,上车后一直在看小说,全然不管身边的旅伴侃的唾沫横飞。
我偷偷瞄了一眼她读的小说,心跳陡然加快!
我怎么都没想到,在这趟江南之旅的路途上,居然有人在读我的小说!
开头不是说了我是个作家么?
既然是作家,当然不能一点建树也没有吧?
我也出过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对面姑娘手上捧着津津有味阅读的《独楼诡事》。说也怪了,我其他的书都不怎么卖座,惟独这本信口胡编的惊悚故事还卖出了好价钱。
看得出,姑娘读得很专注,脸上的表情时而紧张,时而局促,时而兴奋,时而鄙夷,根据她的表情,我大致上分析出她正在阅读的章节,职业病又从沉寂许久的心底沉渣泛起。
“门外是谁?这一章是全书的高潮,书中的女主人公茗香已经被屋里的诡异事搞的夜不能寐,这会儿,门外那段风化的木制楼梯又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踩踏声。”
我的话音才落,对面姑娘忽地抬起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惊诧。
“你怎么知道的?一个字都不带差的!莫非你也喜欢茶叔的故事?”
姑娘有些欣喜。
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谢谢,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伙的故事,简直就是在胡编乱造。”
姑娘眯起眼睛,表情慢慢从欣喜转为了生气,但没有真发作,只是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就继续低头去读小说。
得,想搭讪还碰一鼻子灰,难道说这个时代居然还真有人如此喜欢我的作品?
不是说了我是个作家么?
脸皮比一般作家稍微厚那么一点点。
我不死心的揣摩着姑娘阅读时的表情,恰倒好处的又背出一段书中的原话。
这一次,姑娘啪地一下合上书页,表情变得很冷漠,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请你不要打扰他人读书,想卖弄上别处卖弄去。”
尴尬啊,搞得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没法儿再装下去了,只得讪笑着摸出了自己作家协会的工作证,递给对面的姑娘。
误会很快就因为这个蓝色的小本本而得到完美的解释。
我们从敌对状态立刻转入了热烈的讨论。我很乐意跟读者互动,可以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便于日后创作时遇到类似问题加以更改。
我们聊的很热闹,渐渐的,其他两位旅伴也被我们的话题吸引过来。
湖北大汉听了几句,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说:“有啥新鲜的,我们老家那里这种事情多的是,我亲眼见过咧!”
我一听,马上抓住了大汉的手腕,急切的问道:“真的?快给我们说说!”
虽然是个人就能当作家,但还是需要时刻积累,汲取,这样才能做到落笔如神嘛。
于是,在窗外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下,在这列普快列车的硬座车厢里,一个诡异恐怖的故事慢慢浮出了水面……
湖北汉子叫王铁塔,人如其名,确实长得很孔武,站起来像尊铁塔,他自己说是当钻井工人的父亲给起的名字,托父亲的福,这个名字硬的很,让自己躲过了很多次的灾祸。
大家很好奇,铁塔并没多解释,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开始了他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