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斡尔凝视着苏璎苍白的睡颜,心被拧成一团。难道真的药石无医了么?老天将她送到自己身边,难道是对自己逆天行事的惩罚么?王兄的昏庸无道举国皆知,自己只是不想勐猛的江山毁在他手里而已,事实也证明自己比王兄更适合做勐猛的国君,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何以老天要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用这么严厉的方式来惩罚自己,自己真的错了么!
初时识得苏璎,是在两国名媛的诗词大会上。自己本来对沧銎国王提议的两国自由联姻之举有些微的不悦,认为那只不过是沧銎国公主不愿下嫁的借口而已,但以目前的时局,勐猛国内如要结束南北勐猛这种对持的局势,需要借助沧銎国的地方委实太多,也因为这个缘故,自己还是忍气吞声地率队前往。但是两国名媛的诗词大会上,若说苏璎的容貌让在场的所有人惊艳,而打动达斡尔的却是她冠绝名媛的才情及不让须眉的气度。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是何等的从容与自信,又是何等的豪迈与大气。达斡尔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她白衣胜雪罗纱轻挽,溢着顾目流离的浅笑娓娓吟来,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气度当即让自己心折不已。
再后来,在见识了沧銎国公主的骄蛮无理之后,自己更加庆幸这个自由联姻的提议让自己得已免于婚后两相厌的局面,所以当所有的赛事结束后,自己便毫不犹豫地向沧銎国君提出欲娶苏璎为后的请求。
但沧銎国君一番矫情推诿又让自己担心不已,苏璎她会愿意背井离乡随自己同赴勐猛国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苏璎她不仅愿意与自己结百年之好,更当殿慷慨陈词说愿意用尽平生所知帮助勐猛国国民早日强大富饶起来,是以将沧銎国的善意及与勐猛国的友谊千秋万代地传颂下去。
四年来,她真如自己所承诺的那般做到了。
新婚之夜的情景对达斡尔来说仍是历历在目。所有人退去之后,当掀开喜帕的那一刻,她带给自己的惊艳仍是那么明显。虽然与她已不是初次相见,虽然她仅仅是这场政治联姻中的一颗棋子,但自己仍是忍不住有些微的心悸。
“在洞房之前,让我们先好好谈谈行么?”她如是说。
自己当时虽然对她这种有违常礼的举动感到惊讶,但仍是默许了她继续说下去,因为好奇。
“娶我为妻,只是你为顾全时局退而求其次不得已的选择,而我下嫁于你,为的则是将我沧銎泱泱大国的善意深植到勐猛国民众心里,让两国间的友谊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在这场各取所需的政治联姻中,你我都很明白自己所扮演角色,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自己所承诺过之事,至于皇后之位还请王上您另选属意之人好了,必竟如今已回勐猛国土,皇上自不必再为作戏与旁人看而委屈了自己,但求皇上于民间赐小女子一传授技艺之场地,如能让小女子踏踏实实为民做些实事也就罢了,至于其他,小女子则没有什么好追究或是介意的了。”
她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但听在自己的耳里却是莫大的羞辱。她竟然宁愿请救自我流放都不屑与自己为后!以皇后之尊换取一传授技艺之场地,说白了也就是只要自己让她在宫外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至于自己要另立新后或是纳妃她都是可以不介意的。
在这场政治联姻中自己对她虽然有些心动,但那纯粹是一个男人对漂亮且又有些才华的女人本能的占用欲,无关****。不过,她如此冷静如此坦白地陈述着这一切时,自己的怒火却被轻易地点燃了。因为她对自己的无所谓,所以自己暴怒。现在想来,自己许就在那个时候便于她情根深种了吧!
婚后第一次合卺,竟是自己为她刮须的那一天。
婚后,因为苏璎防备的眼神时刻折磨着自己的骄傲,所以两人一直是分房而居,但那不代表自己不想去碰触这个总是用她的冷漠撩拔自己的女人。不时地勾引诱惑她,在不能征服她的心之前先征服她的身体,这是自己初时无奈之下最为卑劣的想法。不过自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美须竟会刺痛她柔嫩的肌肤时,自己便毅然刮须净面。只是让自己没想到的是,朝臣大为不满的刮须之举竟然引得这个傻女人感动得泪水如潮。也就在那天,她终于放下防备将自己交付他。达斡尔心里明白,苏璎此举无关****,只为感动!
两人婚后第一次争吵,原起于她竟听从朝臣私自进言,居然说就算自己不废她皇后的名讳也无谓一王两后,但求自己放她出宫。气极之下的自己曾经差点对她挥拳头相向,可对上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眸,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怒极出宫之后,自己孤身入林以猎畜泄愤,三天两夜之后当自己扛着为她所猎的白虎皮毛,浑身是伤地回到宫中时,她正双目空洞地依门而望。
想起她陡然见到自己时欣喜若狂地扑入自己的怀中,涕泪交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的情景,达斡尔俊逸的面上荡漾着一缕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尽管那时的自己已是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仍是强撑着让她好好地发泄了个够,因为自己知道,苏璎她心里已有了自己,哪怕是恨,自己在她心里总算是占据了个位置。
“皇上,穆沙公主回国并在外求见皇后。”近侍在殿外轻声禀道。
“让她进来吧!”对于自己这个滴亲的妹妹达斡尔向来不甚了解。
当初总在自己前往漠北会唔沧銎现下的国君时,她便时时缠着要跟了一同前往,先前自个总当她属意于当时身为王爷的皇甫臻熠,不想她看上的却是随侍在皇甫臻熠身侧的武将夏谏。许是因为王权之争同王兄反目成仇的缘故,是以自个对守在身边的这份亲情反而亦发珍惜,虽觉以穆沙的公主之尊下嫁区区一员武将委屈了她,但看着穆沙要死要活的还是由着她如了自己的心愿。好在夏谏自随皇甫臻熠平了朝葛之后也得了个漠北王的封号,总算是于天家颜面上有所交待。
也因为夏谏与他的兄长一同为沧銎守护着漠北这块疆土,是以离勐猛国也近,加之穆沙与苏璎素来投缘,是以每隔数月即会悄悄返回一趟,因而达斡尔听说她回来了丝毫也不觉意外。
让达斡尔觉得意外的是她居然也跟着穆沙一同前来了。于她,达斡尔自然并不陌生,从平日苏璎的言谈中自不难猜出,苏璎的为人处事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她影响所至,对这个筹划了举世瞩目跨国联姻的女子,自己从来就不觉得这是个可以小视的人物。
早在自己得到齐磊探知父王病危的消息准备返回沧銎,自己在对其进行堵截的时候就看出,齐磊对此女的安危相较于自身更为紧张,当时自己就觉得能让齐磊不惜以命保全的女子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未想到此女果然了得,不仅行事深谋远虑颇具经天纬地之才,就连皇甫臻熠这样的旷世明君也为她宣旨不再立后。
她来至苏璎的病榻前,才看了一眼便已泫然欲涕,唯恐自己哭出声来急忙用手捂了双唇快步退至一旁。看得出她对苏璎是真的情深意重,达斡尔对她除钦佩外豁生出一股好感来。
似有所感,苏璎缓缓张开双眸,不意外地对上达斡尔担忧的眼神。他又瘦了,用手缓缓攀上他颧骨突出的脸颊,苏璎喘息良久复歉意地说:“王,您又瘦了。苏璎早就是该死之身了却总是让您费心,王……您可得好生保重……休要叫苏璎走得不能安生……”
“够了!休再胡说,你欠朕的还没开始还呢,没有朕的答应你不可以离我而去,听到没有,朕不答应!”达斡尔的声音坚定中透着强烈的痛楚。
“我也不答应!你曾约定要带我逛遍勐猛国的山川美景,如今尚未兑现怎可轻易言去,苏璎,你怎可做言而无信之人。如今我来了,你得快些好起来好兑现自己的诺言,我等着你!”
“姐姐!”苏璎的双目迸发出惊喜,挣扎着就要起身。
达斡尔赶紧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替她理好乱发柔声安抚道:“你先好生调养着,有什么要说的待明儿精神好些儿再说罢,不急在一时的。”
苏璎在他怀里不住摇头,摔落串串泪珠,“好不容易见着姐姐,王,您让我说罢!再要不说,苏璎只怕是再没机会的了。”颤抖着握住她的手,苏璎喘息良久始平静地说:“苏璎临走之前得见姐姐一面已是对上苍感激不尽的了,姐姐,苏璎一直想要亲口与你道声谢的,如若……如若不是姐姐引导,苏璎又怎会知道这外面世界的储般精彩,如若不是姐……姐,苏璎又……怎会与王……结下这……千里姻缘……”缓缓转向达斡尔,苏璎似用尽全身力气细若游丝地道:“王,苏璎……得已与您结为夫妻,此生……无憾……”枯瘦的玉手无力滑落,终止了苏璎储多的未尽之语。
“璎!”达斡尔嘶声高唤,双目欲裂悲不能抑。
众人无不悲泣无语,然而终是无法唤回一缕香魂飘向天国。
他,终是留不住她!